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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幻劑:精神疾病治療的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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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面效果簡稱什麼

致幻劑:精神疾病治療的新希望?

2021年Science雜誌評選的十大科學事件中,有一項“另類”的研究:基於MDMA治療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而MDMA有個更熟悉的名字——搖頭丸。毒品可以作為藥物使用並不是新鮮事,許多毒品正是因為醫學使用而誕生的。MDMA是一種致幻劑,屬於精神活性物質。近年來致幻劑相關研究越來越多,特別是其在精神心理疾病方面的效果令科學家興奮,但這類物質能否成為藥物,仍需時間檢驗。

特別提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57條規定,毒品是指鴉片、海洛因、甲基苯丙胺(冰毒)、嗎啡、大麻、可卡因以及國家規定管制的其他能夠使人形成癮癖的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第347條規定,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毒品,無論數量多少,都應當追究刑事責任,予以刑事處罰;第353條規定,引誘、教唆、欺騙他人吸食、注射毒品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並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

迄今為止,本文所提到的致幻劑在我國已列入精神和麻醉藥品管制目錄,屬於第一類,私自生產、銷售、使用的行為均為非法。

撰文 | 皮卡龍妙蛙

世界是陰暗和醜陋的。沒有寒風,卻有入骨的寒冷;沒有聲音,刺耳感卻越發強烈。痛苦,無聊,恐懼,沮喪,抑鬱。好像進入了一個沒有邊際的灰白世界,這裡面的擺設,為什麼都是這麼畸形而單調,這裡面的人,為什麼都顯得膚淺和粗魯?一切表述都失去了意義,想逃脫但無法自拔。結束生命,可以結束這一切嗎?

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美好的。樂觀,積極,自由,希望。牆上的時鐘滴答聲越發悅耳,地上羊毛地毯的暗紅色越發鮮豔,原本笨重而又空洞的牆壁,現在看起來那麼友好,桌子上的毛絨小象抬了抬前腳,揚起了鼻子。好像,呼吸空氣都變成了一件如此愉悅的事情。我一定在旋轉,因為周圍的一切,應該在動的,不應該在動的,都拖出了長長的尾跡;我又好似在跳躍,就算絲毫體會不到失重的感覺。煩惱,是什麼?

致幻劑

(Psychedelics)

是一大類可以使人產生幻覺的精神活性物質,分為經典致幻劑和非經典致幻劑。經典致幻劑為可從自然界中直接提取的致幻物質,包括麥角酸二乙基醯胺

(Lysergic acid diethylamide,以下簡稱LSD)

、裸頭草鹼

(Psilocybin)

、二甲基色胺

(Dimethyltryptamine,以下簡稱DMT)

和麥司卡林

(Mescaline)

;非經典致幻劑主要為人工合成的類似物或衍生物,如亞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

(methylenedioxymethamphetamine,以下簡稱MDMA)

等。

服用致幻劑之後產生的幻覺,被稱作一次迷幻體驗

(Acid Trip)

。本文開頭兩段描寫,是對兩種截然相反的迷幻體驗的想象——Bad Trip和Good Trip,前者就像一場噩夢,而後者顯然更像一場美夢。這樣奇幻的旅行與我們大腦分泌的一種名為5-羥色胺

(5-HT)

的神經遞質有關:它會與受體結合並激活下游通路,在多種生理活動中發揮重要作用,特別是其中的5-HT2A受體,其啟用與很多高階智慧過程有關。目前我們所知道的致幻劑,基本都隸屬5-HT2A激動劑,可以取代5-羥色胺啟用此受體,廣泛改變知覺、思維、情緒以及意識

[1]

致幻劑:精神疾病治療的新希望?

圖1: 5-羥色胺和LSD的化學結構

[2]

致幻劑起源

致幻劑是人類目前所發現的精神類活性物質中最古老的一類。據記載,早在上千年前,致幻物質就被部落用於宗教儀式、娛樂或治療等目的。比如,南美洲的阿茲特克人曾在誤打誤撞地食用了一種蘑菇

(含有精神活性物質裸頭草鹼,可從墨西哥裸蓋菇等多種真菌中提取)

之後,產生了美妙的幻覺,並把這種蘑菇稱作“上帝的血肉

(teonanacatl)

”。

致幻劑:精神疾病治療的新希望?

圖2 “上帝的血肉”裸蓋菇,含有致幻劑裸頭草鹼 | 來源:Medical News Today

[3]

同樣的情景放在今日也屢見不鮮,比如廣為人知的吃蘑菇看見“小人跳舞”。我國雲南山區常見的一種俗稱“見手青”

(小美牛肝菌)

的蘑菇,在沒炒熟的情況下,人吃下就會出現“小人國幻覺

(lilliput hallucinations)

,可能會看到各種顏色、各種形態的小人在進行跳躍、跳舞、跑步、攀爬、成群結隊或表演雜技等活動

[4]

。引起這種幻覺的物質,同樣也是蘑菇裡的致幻物質。

雖然千百年來人們一直在接觸致幻物質,但一直無法理解其引發幻覺的原因。就像科學史上很多重大發現一樣,關於致幻劑的研究突破,來源於一個意外。

致幻劑:精神疾病治療的新希望?

圖3 雲南的“見手青”,菌肉碰傷後會呈靛藍色,沒炒熟就吃你可能就看見小人兒了 | 來源:網路

20世紀40年代,瑞士化學家阿爾伯特·霍夫曼

(Albert Hofmann)

在巴塞爾山德士公司

(著名的諾華製藥前身之一)

的實驗室工作,他的主要研究興趣,是麥角酸類化合物

(lysergic acid)

的藥用價值。透過運用化學合成方法,他和同事合成了一系列麥角酸的衍生化合物。1938年,他首次合成出一種稱作LSD的化學物質

(在他們的研究計劃中,LSD是一系列衍生物中的第25個,所以也叫LSD-25)

,但他當時絲毫沒有意識到這種物質的特殊性。幾年之後的一次例行實驗中,他偶然吸入了一些LSD之後,很快出現了一些不適的症狀,他的實驗記錄中這樣描寫:

“1943年4月16日午,我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描述的心煩、乏力和眩暈,不得不中斷實驗回家。就像喝多了一樣,在躺下之後我陷入了難以言表的虛幻感,周圍的一切就像天馬行空。陽光刺眼,我閉上了眼睛,但眼前不是黑暗,而是畫面、圖形和顏色,瞬息萬變,絡繹不絕。兩個小時之後,所有的東西才一點點消失。”

[5]

致幻劑:精神疾病治療的新希望?

圖4 藝術作品“騎腳踏車” 。1943年4月19號,霍夫曼在第一次誤吸了致幻劑LSD後為了驗證其效果又在自己身上試驗了一次,之後在朦朧和迷幻中被同事用腳踏車載回了家。這是人類第一次有意地使用致幻劑,這一天也被稱為“腳踏車日(Bicycle Day)”。| 來源:Medical News Today

[3]

無獨有偶,首次把“上帝的血肉”,也就是裸頭草鹼從真菌中分離出來的也是霍夫曼。

服下致幻劑後的奇特生理反應,令科學界跟政界對這類有精神活性的物質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很快,LSD和裸頭草鹼開始商業化,被出售給研究神經科學和精神病學的科研機構使用。1950年前後,英國情報機構曾試圖用LSD和麥司卡林

(一種從美洲仙人掌中提取出的致幻劑)

作為“吐真劑”,讓目標在陷入幻覺狀態後說出實話。

與此同時,公眾對這一類致幻物質的興趣也日益提升。

“我想,我見證了亞當被造出來那個清晨所見的一切──每時每刻都有奇蹟,以赤裸裸的方式顯現。”這是英國作家奧爾德斯·赫胥黎

(Aldous Leonard Huxley,他是著名生物學家、科學作家托馬斯·赫胥黎的孫子)

在他1953年所著《眾妙之門》

The Doors of Perception

中描述了自己服用麥司卡林之後產生的視幻體驗。

而赫胥黎的好朋友,英國精神科醫生奧斯蒙德

(Humphry Fortescue Osmond)

當時在治療一批嗜酒的患者。他發現LSD產生的精神效果與大量飲酒戒斷導致的震顫性譫妄

(Delirium Tremen)

很相似,因此認為此類藥物的使用,也許可以讓嗜酒者體會到大量飲酒的壞處,這樣就能促使他們以健康的方式戒酒。1954年到1960年間,奧斯蒙德醫生陸續用LSD治療了大約2000嗜酒者,令人欣喜的是,有40%以上的嗜酒者在用LSD治療後,戒酒效果得以持續了1年以上

[6]

1957年,他在紐約科學院

(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

會議上宣佈了LSD的新名稱——致幻劑

(psychedelic,由希臘語 psyche-“思想、靈魂”, deloun-“展示”組合而來)

。據統計,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美國,有上百篇研究論文報道了LSD治療精神疾病的效果,致幻劑的臨床應用,呼之欲出

[7]

正面似藥,反面劇毒

然而好景不長。由於生產、銷售和使用都缺乏監管,使用致幻劑的人們逐漸發現,在一些情況下這種東西可能會產生意想不到的負面效果——

Bad Trip

,也就是開篇第一段,基於記錄和想象描寫的體驗。致幻劑的負面效果不僅不會對精神疾病的治療產生好處,反而會加重恐慌、焦慮、抑鬱,甚至會讓人產生自殺和殺人傾向,這讓當時的公眾和政府非常恐慌。

1965年-1970年期間,美國迅速收緊對致幻劑的限制,頒佈了《受管制藥物與物質法令》

(Medicines and Related Substances Act,1965)

,首次把LSD、裸頭草鹼等致幻劑,跟海洛因、大麻等沒有醫療用途且極易導致濫用的物質共同納入了“一級管控制劑”名單。換句話說,致幻劑被當成毒品——直接把致幻劑在除科研目的以外的使用定義為非法行為。

而在科學探索方面,潺潺細流迅速乾涸,在隨後的幾年裡,由於研究人員無法以合理的理由申請科研資金,致幻劑用於治療精神類疾病的研究幾乎戛然而止

[8]

。致幻劑的藥用價值才見曙光就被打入地牢冷宮,以霍夫曼為首的一批科學家並不甘心。他們認為,政府把致幻劑跟海洛因、可卡因、大麻等極易成癮的物質放進同一個名單裡完全是出於政治目的,致幻劑的成癮性尚無科學依據。此外,他們認為致幻劑帶來的負面效應主要是由於缺乏監管和保障,在合理的監管下,更危險的物質都可以用於醫療目的,致幻劑反而沒有理由受到如此嚴格的限制。

在科學家們為致幻劑的臨床價值奔走呼號的同時,一群別有用心的人首先瞄準了非法使用致幻劑所能帶來的利益。純淨的LSD是一種無色、無嗅、無味的晶體,犯罪分子通常將非法生產的LSD浸泡在水中,令其吸附在各種各樣彩色圖案的方形紙片上,外觀上就像“郵票”一樣——也就是至今仍然存在的新型毒品“郵票”。他們在社交平臺上或娛樂場所中隱蔽出售,打著“體驗美好幻覺”,“脫離現實世界”的幌子,誘騙防範意識低且好奇心強的青少年購買使用。

其他毒品的劑量單位通常是毫克或克,LSD的劑量單位卻是微克。服用10微克會產生欣快感,30微克可能會出現心率加快,血壓、體溫升高,噁心等症狀。50-100微克就會出現不同程度的幻覺,持續時間在6-12個小時。通常來講,小劑量使用引發的一系列症狀都是暫時性的,並不會對身體產生永久傷害。而“郵票”每5平方毫米含量就可以達到30~50微克,毒性比“搖頭丸”

(苯丙胺類毒品,如MDMA)

還強,可以放在舌上、貼在面板上,使LSD滲入體內起效

[9]

。LSD微量高效的特點,使其被稱為“迷幻藥之王”,非常容易導致吸食過量和濫用,從而對人體產生極大的危害,並且通常是永續性的,如暴力傾向、永續性知覺障礙

(HPPD,在使用致幻劑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反覆出現藥物所帶來的的效果)

,甚至癱瘓。

致幻劑:精神疾病治療的新希望?

圖5 毒品“郵票” | 來源:網路

致幻劑的現代醫用價值

看見苦心研究的成果不但不能造福醫學界,還被不法分子用來謀取利益,不少研究人員“忍辱負重”,試圖改變當時的狀況。在他們的不懈努力下,1980年前後,一些非營利性非政府機構和個人開始重新資助致幻劑的研究。

但是後面的過程也並不順利。除了法律的嚴格限制外,一個藥物能否從基礎研究中迅速轉化,還取決其中所包含的利益空間。讓醫藥公司巨頭最感興趣的藥,通常是銷量大,讓患者會反覆購買的藥,這樣才能保持長久的利潤。如果致幻劑真的可以達到當時臨床試驗中所能實現的“一劑長效”的效果,就有可能會壓縮傳統精神類藥物的持續銷售,斷了他們的一條財路。

商業巨頭的資本影響藥物研發的速度,但無法改變科學發展的最終方向。近5-10年,一些非營利性組織對相關研究的支援和投入力度越來越大,關於致幻劑的研究和應用重新蓬勃發展起來。

2021年5月10號《自然·醫學》

Nature Medicine

報道了一項MDMA輔助治療嚴重創傷後應激障礙

(PTSD)

的III期隨機雙盲臨床試驗的研究結果,研究發現在致幻劑MDMA輔助下治療PTSD的效果要顯著優於傳統藥物舍曲林和帕羅西汀

[10]

。這項研究入選Science雜誌十大科學事件,體現了該研究成果具有里程碑意義,一方面是治療效果本身令研究人員和患者看到了希望;另一方面則是對相關研究有促進意義,也許會吸引更多資金投入進來。這項研究正是由一個民間機構——美國多學科致幻劑研究協會

(US Multidisciplinary Association for Psychedelic Studies, MAPS)

一直在資助的,且資助力度仍在逐年加大,有很大希望推進MDMA療法透過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

(FDA)

的批准。

除了經典致幻劑之外,致幻劑的家族還在進一步擴大。透過化學手段修改已知的致幻劑化合物分子結構,有進一步提升其安全性,降低其致幻性的潛力,從而提升致幻劑的應用價值。

譬如伊博格鹼

(Ibogaine),這

是一種從部分夾竹桃科

(Apocynaceae)

植物中提取出來致幻劑成分,也是目前已知的藥效最強的致幻劑之一,被認為有抗阿片製劑成癮

(比如臨床上用的嗎啡)

、抗酒精成癮的作用。2020年12月9日,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化學系教授大衛·奧爾森

(David Olson)

帶領的團隊在《自然》

Nature

雜誌上發表研究論文,他們鑑定出伊博格鹼化學結構中幾個具有關鍵治療效果的藥效基團,在保留這些基團的基礎上,合成了一種無毒、非致幻性的水溶性分子TBG

(Tabernanthalog)

,後續的藥理學動物研究表明這種新化合物不僅保留了抗成癮效果,還新增了類似抗抑鬱藥物的效應

[11]

人們也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隨著越來越多積極的研究結果浮現,資本也不會“坐以待斃”,不會甘心被可能到來的時代所拋棄,開始參與致幻劑藥物的研發。

致幻劑能治療精神疾病嗎?

近年來,世界範圍內抑鬱症患病率顯著升高,以青少年更著,由精神心理因素導致的社會問題日益增多,但治療上仍依靠以傳統抗抑鬱藥物為基礎的綜合治療方法

[12, 13]

。經典抗抑鬱藥雖然能在初期有效改善大部分症狀,但副作用和症狀復發問題一直給患者帶來巨大的困擾。一個覆蓋英國150家全科診所的臨床研究表明,當抑鬱症患者有至少2次症狀發作史或已服用抗抑鬱藥2年,在自我感覺良好的情況下停藥後,有56%的人會在1年內症狀復發,而繼續維持藥物治療的患者在同等時間內複發率也高達39%

[14]

。患者們,需要更安全、更有效的藥物。

如今致幻劑相關的臨床研究主要關注兩個問題:傳統藥物不能治的精神病,致幻劑能不能治?傳統藥物能治的精神病,致幻劑能不能治得更好?

2016年5月17日,來自英國倫敦帝國理工學院腦科學系的羅賓·哈里斯

(Robin Carhart-Harris)

教授及其團隊在《柳葉刀·精神病學》

The Lancet Psychiatry

上報道了一項用裸頭草鹼治療耐藥性抑鬱症

(對傳統抗抑鬱藥、選擇性5-羥色胺再攝取抑制劑——SSRIs類藥物響應差)

的臨床研究結果,發現除了一些患者在服藥初期產生暫時的輕度焦慮外,所有患者對藥物的耐受性較好。兩次連續用藥後,60%的患者在一週後症狀完全消失,讓患者的抑鬱症評分下降顯著,且效果持續了3個月以上。遺憾的是,由於多方面因素的影響,研究只納入了12個人

[15]

。哈里斯還在TEDx平臺上進行了一場演講,介紹了致幻劑如何治療抑鬱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ZIaTaNR3gk)

也就是說,對於傳統藥物已經產生耐藥、現階段已經缺乏好的處理方法的抑鬱症,致幻劑也許有很大的應用空間。不光如此,對於應用傳統藥物有一定療效的抑鬱症,致幻劑也可以展示出更好的療效和更弱的副作用。

2021年4月15日,同一團隊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

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上發表了一個II期臨床試驗的結果。在所有59個納入研究的抑鬱患者中

(包含了從輕度到重度)

,使用裸頭草鹼+心理治療的一組在6周後獲得了70%的緩解,而使用傳統抗抑鬱藥依他普侖的一組只有48%的緩解

[16]

。雖然這一組資料並不那麼令人興奮,但由於本研究樣本少,持續時間短,能獲得的證據同樣比較有限,關於致幻劑治療抑鬱症的長期效果我們仍拭目以待。

世界範圍內,有超過100項類似的臨床研究正在進行,除了抑鬱症,致幻劑在治療焦慮症、PTSD、藥物濫用等精神心理疾病中也有很大的潛力

[17]

物質濫用障礙

(Substance use disorders)

,包括但不限於酒精、菸草和各種藥物成癮,現階段並沒有好的解決對策。不管是精神心理療法,還是藥物療法,治療物質濫用的複發率都相當之高

(想想戒菸有多困難就知道了)

。關於致幻劑治療物質濫用的研究,前文已經提到上世紀五十年代精神科醫生奧斯蒙德就在嘗試用LSD治療酒精成癮,且初有成效,但由於後來法律上明令禁止類似致幻劑的使用,相關研究在歷史上也出現了長期的空白。

直到近期,有研究表明,連續兩次應用普通劑量的裸頭草鹼,可以大大降低飲酒時長。同樣地,在治療菸草依賴的一項研究中,一定劑量的裸頭草鹼讓80%的受試者在六個月的隨訪中未再接觸菸草。不過這些研究最大的缺點,是樣本容量太少,現有的證據難以對結論提供有力的支撐

[17]

關於致幻劑治精神病的機理,目前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一部分人認為,致幻劑本身並不能治病,其本質是讓目標進入一種相對或完全“開放”的狀態,提高思維和心理的可塑性,從而增強心理治療的效果

[18]

。但是使用致幻劑使用後產生的實際效果受到很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如作用物件的記憶、認知力,以及周圍環境等,所以使用之後到底會進入“Good Trip”還是“Bad Trip”,以及“Bad Trip”會有多壞,很難進行預測

[19]

雖然致幻劑生理上的副作用較小,且通常都是暫時性的,但一些非研究性的個案報道了使用致幻劑後進入了“Bad Trip”,並引起的包括驚恐、自殘行為等各種形式的持續性精神心理異常

[20]

在2016年進行的一個問卷調查中,近2000個來自不同國家的人描述了自己使用裸頭草鹼後產生的“Bad Trip”。其中有近40%的人認為自己使用致幻劑的某次經歷是生涯中最“艱難的時刻”之一,有11%人差點因此遭受到各種形式的傷害,有2。6%的人出現了暴力行為。他們認為與出現Bad Trip最相關的因素包括致幻劑的劑量、周圍缺乏安撫和支援等

[20]

致幻劑:精神疾病治療的新希望?

圖6 致幻劑LSD的常見副作用包括:認知劇變、自我知覺異常、情緒過山車、混雜感、時間感異常、感覺互聯等。 | 來源:verywellmind

這個研究雖然樣本大,但混雜因素和不可控因素較多。對於每一種致幻劑,什麼劑量可以起到治療效果,同時最大程度上避免進入Bad Trip、避免產生長期的負面效果?有哪些人為可控的因素可以降低負面事件的發生率?想回答這些問題,還需要大規模的、有對照的、長期隨訪的臨床研究來告訴我們。

另一方面,“Bad Trip”雖然壞,不一定意味著沒用。挪威奧斯陸大學社會學家利裡多納·加希

(Liridona Gashi)

教授調查了50個使用了致幻劑之後進入了“墮落”的志願者,透過採訪記錄的方式總結出了“墮落”的幾個共同特點:迷失感、抓狂感,意識消解。但是大部分的人都認為,雖然“旅行”期間的體驗不佳,恢復正常以後反過來回憶在“旅行”期間的所感受到的一切,也可以是重要且有價值的,在跟個人經歷聯絡起來時,會對生活有新的啟發和見解

[21]

事實上,對於大多數精神心理疾病,目前尚無治癒方法。市面上所有的藥物能做到的僅僅是在連續服藥期間緩解症狀,不能一勞永逸。然而近年來關於致幻劑治病的研究讓科學家跟精神心理科醫生看到了曙光:一些臨床試驗證明了,致幻劑輔助下的綜合治療不僅能在短期內緩解症狀,甚至僅僅幾次用藥,就能獲得長期的緩解效果。有人認為,精神心理醫學可能已經到達一個“臨界點”,能否跨過這個臨界點,就取決於致幻劑的應用能不能獲得成功。

如何權衡致幻劑的利和弊?

《黃帝內經》第七十二講中提到: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無毒治病,十去其九。這句話在當時的準確含義我們不得而知,但放在今天可以這麼理解:“是藥三分毒”。一種藥能提供的好處跟帶來的壞處就像一個天平的兩端:用一種毒性很強的藥物治病,當病好了六分之後,再去繼續用這個藥,好處就大於壞處了,就需要停藥。

在不同的臨床情景下,不同藥物的應用價值和用藥原則有一定的變化。臨床上常提到一種階梯鎮痛原則,鎮痛效果越強的鎮痛藥,不良反應也越嚴重,產生依賴性的風險越高。比如有些患者需要嗎啡鎮痛,而具體用藥種類、如何用藥,要從每一位患者情況考慮。並且,從申請開方到用藥都要進行嚴格監管。

藥物本身沒有好壞之分,濫用時可能是毒品,是毒藥,科學合理應用就是有臨床價值的藥物。正如1950年前後發現第一個致幻劑LSD的化學家霍夫曼所言,連更危險、更容易導致成癮的物質在合理的應用下都有臨床應用價值,我們沒有理由否定致幻劑的潛力,尤其是在越來越多的科學證據正在證明這一點的今天。

雖然個人使用致幻劑在世界範圍內基本都屬於非法,但已經有一些國家開始了大膽的嘗試。例如美國俄勒岡州在裸頭草鹼仍為非法的前提下,准許當地衛生局成立“裸頭草鹼服務機構”,進行一個為期兩年的專案,將裸頭草鹼“區域性合法化”,於嚴格監管下探索在21歲以上的成人中用裸頭草鹼療法治療精神心理疾病的有效性和安全性

[19]

。除此之外,美國其他地區、奧地利,西班牙等歐洲國家也在考慮逐漸放鬆對致幻劑的限制

[20]

對於致幻劑的關注和研究,在經歷了長達半個世紀的“冰河時期”後,終於又見曙光。然而,由於多方面因素的限制,比如政府對研究資金的限制,醫藥巨頭的冷淡,相關研究仍處於萌芽階段。

在有足夠的循證醫學證據證明致幻劑能讓患者有臨床獲益的前提下,讓嚴格的監管和稽核制度覆蓋致幻劑的生產、銷售、應用的各個環節,假以時日,精神心理類疾病的治療也許真的會踏入一個全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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