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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人比悍婦更可悲,社會需要悍馬更需要悍婦

簡介在我們小區裡沒有人不知道杜大嫂的

凱撒大帝全名叫什麼

女兒:杜大嫂是不是死了?

我:這,這,我也不知道。

女兒:要是杜大嫂死了,你們就是罪犯!

在我們小區裡沒有人不知道杜大嫂的。換句話說,不知道杜大嫂的就不是人。可是,我們從來沒有把她當過人。

她是哪裡人,全名叫什麼,沒有人知道。她像旋風一樣猛烈地來,又像風雪一樣蒼涼地走。我們只知道她姓杜,是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婦女,但是我堅定地認為她不是人,是動物族譜裡鯨目下的某個齧齒屬,巨大又渺小,溫順又暴虐。確切地說:她是潛游在馬裡亞納海溝裡的一頭神秘“座頭鯨”。

她是踩著打造雙創文明城的鼓聲而來的,是小區新來的保潔員。四月的一個清晨,我從六樓往下走。屋外鶯聲啾啾、風清景明,可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跳卻莫名地加快。行至三樓,果然就就瞥見了一個龐然大物,那正是杜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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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銀灰色的保潔服,獅子頭,在從乳白色百葉窗傾瀉進來的霞光下,她正笨拙地蕩著掃把清掃臺階。驚魂一瞥間,我被嚇到了,迅速向後彈跳數步。潛意識告訴我,在這逼仄的樓道里,似乎曾經發生過海嘯,我撞見了一頭擱淺的海怪。她幾乎擁堵了整個樓梯口。我要下樓,可我不敢驚擾到她,就謀劃著悄悄地貼著牆壁側身擠出去,而後奪路而逃。

我已記不清當時是怎麼在這頭座頭鯨和牆壁的加持下穿越縫隙的。只記得擠過去後,我像一副剪貼畫從牆上飄落下來。然後就是一陣風把我吹走了。在渾身薰染了她所散發出的腐臭味兒中,斗膽回望,她依然在倔強地在清掃著臺階上的每一根髮絲,縫隙裡的每一粒螺母。她身上背了兩個袋子,把垃圾按照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分門別類放入其中,背如駝峰,面似冷鋼,喉管裡發出騾馬般的鼻音,專注的像一個耶路撒冷的靈脩者。讓我驚異的是,在塵土飛揚的灰黑中,一抹亮色直刺我的眼。她的髮間竟然夾著一朵迎春花兒,黃燦的卵形花瓣佛手般託著她的獅子頭。斑駁的霞光裹挾著她,似乎要升騰而羽化。

她,自從到來的第一天就成了我們小區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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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風柳在雙創文明城的進行曲中裝扮著這座海濱城市,在四月的光天下城市越發整潔。我們小區卻是這盎然春意裡的一抹寒流,垃圾遍地,寵物橫行。物業公司一撥一撥地凋落。直至在垃圾山裡長出了許多不知名的蘑菇後,杜大嫂露出了她的“獠牙”。

“那個孫子再敢亂扔垃圾,看我不掰斷他的手指!”

“當官的也是為咱們好啊,好壞都不分嗎?”

“文明城市靠大家,你願意你們自己小家髒啦吧唧的嗎?”

每個清晨,她淒厲的長吼便會在小區的四個中心點響起,大有虎嘯山林之勢。我去制止她,她立刻伸出那已經磨的遍佈老繭的大手,在空中亂晃,說:“你信不信,我能呼死你?!”

一個女教授拉著她那高傲的博美質問她:“你的工作態度是好的,可現在是在構建和諧社會,你必須改變你的工作方式,雙創不但要求市容整潔更需要言語文明!”她沒有作聲,把博美拉的屎剷起來放到了女教授的腳下。女教授無語,推了推金絲鏡後,瞬間就乘風遁跡,只留下一團翻卷的柳絮。

她註定是命運多舛的人,在以一己之力,擊退肆意而為的廣場舞大媽後,聲名遠播。可是好景不長,在一個雨後的夜,她被幾個社會閒散人員包圍了。當一群渾身佈滿藏青色紋身的浪子們猙獰著向她聚攏時,她突然就拿起撿垃圾的鉗子,對準了自己的脖子。目光如炬,厲聲斥責:“你們敢過來,我就捅死自己,小小年紀怎麼不學個好!”幾個人被震懾住了,落荒而逃。其中一個摔倒在廣場路燈下,杜大嫂一個箭步就奔過去,舉起手臂,意欲像呼死我一樣呼死這個紋身男。紋身男跪地求饒:“杜大嫂,我回去一定和我奶奶說,廣場舞要守時,不能影響孩子們休息,中不?”她走過去,把那紋身男扶起來,替他拂去灰塵,摘下發間的迎春花,看了看,又盯著他脖子問:“你紋的是什麼花,還挺好看的。”

人群中第一次有了叫好聲,她眼泛淚花,喉管裡又噴出騾馬一樣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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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過去,她的獅吼次數少了,小區開始能以整潔的風貌對接這個綠色的城市,小區沒有了蘑菇的菌味兒;廣場舞也會在固定時間,曲盡人散;只是教授的小狗已懂廉恥再也不肯出門,少了一份人與動物同歡的和諧。

杜大嫂開始管理保潔以外的一切不文明現象,祥林嫂一樣嘟囔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得懂的話。這讓我們不堪其擾,漸漸的,她最終成了我們的眼中釘,我們恨不得“斷其喉,飲其血,乃去!”

終於有一天,厄運降臨到我的頭上。一天早晨,我剛推開門,就發現對面敞著門,從屋裡飄出一股腥臊味兒。杜大嫂,正是杜大嫂!她正一邊聽著創城新聞,一邊清洗她的保潔工具。鬼使神差,她竟然成了我的鄰居。

從此以後,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居住在戰火紛飛的中東。因為經常在夜深人靜時,聽到隔壁拳腳相向的悶聲。第二天早晨,就會看到他老公的臉部像經歷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地震,鼻子、眼睛等器官七零八落。我開始對救護車過敏。一看見小區有救護車,我就懷疑,是不是他老公已經不在了。可他老公卻活的無比堅強。我倆經常會在樓道里不期而遇,他臉上經常是一片廢墟。我倆不怎麼說話,他會眼淚汪汪的望著我。我用一個點頭表示對他的同情。他也點下頭回應我,目光中充滿感激,充斥著翻身農奴要解放無奈英雄下夕煙的悲愴感。日子久了,從他老公嘴裡得知:杜大嫂竟然怕蟑螂!

“蟑螂事件”成了我一生的痛,但那時我卻認為那是我一生做過的最可引以為豪壯的事。

中午,她的門敞開著,杜大嫂正躺在床上鼾聲如雷。

我拿出灌了蜂蜜的噴槍,精準地射出一道弧線直抵她的床頭。然後從一個瓶子裡把蟑螂倒出來。這些可愛的小傢伙立刻排出長隊,列兵一樣前行,像一條金黃的小蛇,蠕動著,向杜大嫂進發。

我迅速回屋,關上門,坐到陽臺的藤椅上一邊翻開《論語》,一邊享受近海吹來的徐徐海風。

伴隨著救命的喊叫聲,門砰地一聲就開了。我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一片黑光就壓了過來。我的藤椅瞬間坍塌,竹片崩落如雨。我能聞到那股獨特的味道,我喊:“杜大嫂,你要幹什麼?”杜大嫂死死的把我摟住,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我拼盡全力,掙脫了她。見她只穿著睡衣,腰部是一圈紅斑,哭的梨花帶雨,肩頭一聳一聳的,像個小女孩般睜著驚恐的眼睛看著我。她的迎春花被碾壓,一股淡青色的汁液噴濺在我的《論語》上,地上散落幾片膏藥貼。我故作鎮定,問:“發生了什麼?”她撲到我的懷裡,一直哭,幾乎抽搐。我抖落下衣服,邁著堅毅的步伐走到她的屋裡,把蟑螂一隻一隻擒獲,共計107只,算上她,正好一部水泊梁山。然後,我就走向已經縮到牆角瑟瑟發抖的她。

多年以後,當我回憶往事的時候。那一幕,定會是我到死也不願意拉開的黑色鐵幕。

我在杜大嫂面前把蟑螂拿出來,然後一隻只用雙手拍死。每拍一次,汁液迸濺,她就會發出一聲哀嚎。狀若座頭鯨一樣的她,竟然在門後的角落裡縮成貓一般大小。當我把一隻蟑螂提起來想要放到嘴裡吃掉的時候。她暈過去了,暈過去之前喊了一聲:娘啊,我怕……

一連幾天她的門都緊閉著。幾天後,我只要碰到她,她就會極其崇敬地看我一眼,然後迅速閃躲開。

小區的人們並不知道我是如何馴服這頭海怪的,他們像欽敬凱撒大帝一樣向我投來注目禮。有幾個廣場舞大媽竟然還曾經向我投來過曖昧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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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應該是那次事件後的三十五天,我出差回來。走進小區又聞到了熟悉的蘑菇味道。我拿著一束迎春花上了樓,準備為上次的魯莽向杜大嫂致歉。上樓後,卻發現她家門上貼著喜字。門開了,是他老公。我說明來意,他沒有接花而是從口袋裡掏出塊方巾。那是物業公司曾經獎勵她的,是杭州絲綢,淡黃色的布料,鑲著紅色的麥穗,上面還寫著“擼起袖子加油幹!”。她在這行字下面繡了一朵迎春花。他老公把方巾遞給我,告訴我這是杜大嫂感謝我的“救命之恩”的。我問她去哪兒了。他老公說他也不知道。這時,在他屋子裡就看到一個滑溜的女人披著浴巾走向臥室。他老公把門砰的一下關上了,隨後又開了門,探出頭小聲說:“杜大嫂是個好人,可誰能忍受得了她呢。”

小區開始垃圾成山,人們坐在條椅上閒聊時開始想起杜大嫂。

杜大嫂怎麼多日不見了?

咱們不應該罵她啊。

要是杜大嫂在,小區能成這樣?

在隨後的日子裡,那個女教授身先士卒,不但自己撿垃圾,還訓練那隻害羞的博美一起參加勞動。廣場舞大媽們開始組成了志願者隊伍,自發清掃自家小區,修剪灌木叢,甚至到近海的沙灘上把沙灘梳理的像少女栗色的腰肌,以迎接遠方遊客的到來。小區被評為創城示範小區。街道辦把一面繡著“杜大嫂,雙創模範”字樣的錦旗送到他老公家。可他的妻子在晚上就把錦旗扔進了垃圾桶。那個脖頸紋花的浪子就在我們樓下罵了她好久。我出去吸菸,杜大嫂前夫也出來吸菸,臉上再次成為一片廢墟。我問他杜大嫂走了,臉上這次是誰幹的?他說:“天黑沒看清,很可能是那個脖子上紋花那小子乾的。”我說:“好!”他問:“你說什麼?”我一字一頓地說:“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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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晚上,就是開頭女兒問我杜大嫂是不是死了的那個晚上。女兒問完話,掏出個鯨魚模型,接著問我:“爸爸,你知道什麼叫鯨落嗎?”我裝作不知。她說:“老爸,你out了,鯨落就是鯨魚死了,慢慢沉入海底,然後魚蝦浮游生物吃它的屍體,骨架沉到海底,能產生一個新的生態系統,能造福大海幾百年呢。”

我把女兒摟到懷中,說:“爸爸怎麼會不知道呢,鯨落是鯨魚向大海最深情的告別啊。”我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女兒說:“爸爸,我知道你為啥想哭。”

我問:“為啥?”

她說:“你和他們都在想杜大嫂!”

我說:“不,我在想鯨落。”

(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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