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網路遊戲首頁網路遊戲

父親回憶錄:三百六十行,爺爺是“織匠”

簡介那時織的棉布,平紋,寬一般在一尺左右(棉布尺一尺相當 於現在54釐米)效率極低,軋軋千聲不見盈尺,一個人不停地織一天也僅僅能織三尺布(不到兩米),天剛放亮,父親就坐在機上,有時晚上也挑燈夜戰

棉花怎麼搓成棉線

我的父親是個織匠,打我記事時起,我就見父親坐在織布機前:“手織銀絲把新月,足踏玉板步青雲。”一年365天的時間,大約有300多天是在織布機上度過。(夏秋兩季父親也到生產隊參加收割,耕種等農活)

換成國家發的布票,我們都捨不得用,或者說根本就無錢去買,只有那些有大閨女小媳婦的的家庭,逢年過節才到供銷社用布票扯上幾件花布衣服。平時,老年人和男人一般都穿著棉布衣服。

那時莊稼人流傳著這麼一首民謠:“莊戶地裡三件寶,醜妻、薄地、棉布襖。”所以小棉布很受莊戶人家的青睞,那年代,就連閨女找婆家,除了要三個九十九外,還得要上兩個小棉布(一個棉布大約四丈長)添置被褥。

棉花織成布匹需要經過紡線、軋線、牽布、刷布、織布、刮布、曬布幾個環節。把棉花彈好後搓成一個個的棉花姑綴,然後用紡車紡成棉線是第一道工序,這活兒一般是老嬤嬤的的活兒,紡線的工具是手搖紡車。這種紡車一頭是個大輪,另一頭是個尖尖的小紡錘。

我的奶奶就是紡線的好手,只見她盤腿坐在一側,搖動紡車嗡嗡響,奶奶右手搖著紡線車子的搖把,左手輕輕地捏著棉花姑綴往外抽線,奶奶的手伸到哪裡,細而勻稱的棉線跟到哪裡,等棉線抽拽到一定的長度,左手輕輕往上一揚,勻稱細長的棉線就妥妥貼貼纏繞在紡線車子大大的轉輪上。奶奶搖動轉把的右手不停,左手再捏著棉花姑綴輕輕抽拽,如此迴圈往復……抽線像春蠶吐絲,拽線像白鶴晾翅,奶奶嫻熟的一舉一動,充滿了溫馨的詩情畫意,令坐在一邊的我看得眼花繚亂。奶奶興致盎然時,一邊紡線一邊哼道:“小紡車呀吱吱喲喲轉,婆婆嬤嬤紡線線,一團棉線三兩三,狀元娃子也能拴。”這是舊時家庭婦女口口相傳的《老嬤嬤令》。

線紡成後,還要軋線(也叫割線),紡成的線,往往是單股,容易斷,用單股的線織成的布不結實,所以人們一般要把單股的軋成三股再織布,這樣織成的布既結實又厚重美觀。

春末夏初,太陽暖融融的,把張軋線機靠在樹蔭下的山牆上,上面並連著掛滿了上百個玉米棒槌似的線穗子,父親雙手舒緩地牽動著瀑布似的線條,機上的線穗子一齊轉動。陽光從稀疏的葉片間篩了下來,投在地上,斑駁陸離,影影綽綽,一陣微風吹過,梧桐花“得”地一聲飄落到地上,蹲坐在一旁的小花狗以為是天上掉下了餡餅循聲追了過去,用鼻子嗅了嗅後失望地返了回來。

線軋成後,下一道工序是漿線(行話叫刷布,其實是把上漿的棉線梳理一遍)即用麵糊將經線漿一次。上漿也有個講究,麵糊過稠,經線較脆,線容易斷。麵糊過稀,經線易松,也易斷線。

刷布須找個無風無火的大晴天,父親和他的助手一大早就在大街上支好了架子,架子的一頭是一盆上漿的經線,另一頭則是狀如輪船的舵似的一根長軸。父親左手捋線,右手用一個圓形的棕刷往後一拖一甩的,那架式優雅美觀,待他把漿好的經線梳理開後,再小心翼翼地用“舵”纏繞到線軸上。

小時候的我尤其是愛看父親刷布,跑前忙後地幫父親拿這遞那,不為別的,就盼中午吃飯時,父親會賞我一個單餅卷雞蛋。因為那年代的生活極端貧困,一天三頓,清熱水餾地瓜幹,就蘿蔔頭,一連數月不見犖腥,嘴裡淡出個鳥來。能吃上個單餅卷雞蛋,那是再好不過的美味了。

經線梳理完畢後,父親將纏好的線軸鑲嵌到織布機的一端,將軸上的幾百個線頭接到織布機另一端軸的引布上。(每織完一匹布都要留一個布頭以便下次再接著織,這塊布叫引布)這樣幾百條經線平行的形成一個平面,中間有兩個綜(zeng)(上下各一個,分別與織布機的一端的左右兩個腳踏板相連)分別將平行的幾百根線按奇、偶上下勾起,右腳踏下踏板,勾起奇數的綜上提,梭子帶著緯線從兩個綜中間穿過。

父親抬頭一拉牽繩,“噠”的一聲響,接著用手把梭匣(俗稱機盒子)往胸前用力一拉,“哐”的一聲,上提的綜落下,接著左腳踏下踏板,如此往復,織機就“呱噠”“呱噠”地一連聲地響了起來,不停地反覆,布就織成了。

織布最重要的是手推腳踏。織布用的梭匣(機盒子)是用手推,推的重落得慢,布就緊。推的輕落的快,布就稀疏不均,所以,織布時要手腳協調,平衡用力才能織出好布。難怪當時有人嘲笑父親他們:“織布匠,織布匠,頭也點,腚也晃……”

布織成後,有些地方不平整,不嚴密,還有的地方有些小線紉頭(疙瘩)欠美觀,就需要對布進行處理,這個處理過程叫刮布,方法是用麵糊漿水均勻的澆到布上,將鋒利刀刃呈一定角度斜刮布面,直至將布刮至平整,嚴密為止。刮好的布往往潮溼,不宜存放,需要晾曬。曬布的架子一般較高,晴朗的日子,一般個數鐘頭就能完成。

那時織的棉布,平紋,寬一般在一尺左右(棉布尺一尺相當 於現在54釐米)效率極低,軋軋千聲不見盈尺,一個人不停地織一天也僅僅能織三尺布(不到兩米),天剛放亮,父親就坐在機上,有時晚上也挑燈夜戰。

父親織布有一套嚴格的規矩。每年正月初五才能開始動工,動工這日,在織布機前燒紙焚香,放鞭炮,不舉行儀式被視為不吉利。中午,全家人必須吃餃子,(就連生活困難那兩年也不例外)意為希望人們在這一年多幹活兒,少說話,杜絕“嚼舌根”防止惹事生非耽誤生意。另外還有正月十三、二月二、清明節不得紡線,織布等禁忌。

七月七到了,父親從神龕裡請出了珍藏多年的“織布星”神像,儘管神像被歲月的煙火燻的灰眉烏嘴,但父親還是神情莊重地懸掛在堂屋正中,點燃香燭,在氤氳著嫋嫋的煙霧中,父親十分虔誠地跪下磕頭行禮。

除夕那日,一年的辛苦勞作結束了,父親精心地把織布機擦了又擦,整個機身油光發亮,一塵不染,機頭上貼一紅紙,上書“機神”二字,左右兩邊貼上鮮紅的對聯,上聯是:“身居九龍口”,下聯是“面對五鳳樓”。橫批是“對我生財”。

父親的那張織布機一直伴隨著他度過了半個世紀,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由於拆舊房子換土當肥料,家中沒有閒地方擱置它,只好忍痛割愛,把它拆了。假如是能留到現在,把它當作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下去,說不定還有很大的用處呢!

在這已經逝去的半個世紀中,父親用它織了多少布也無法計數,雖然沒有織就綾羅綢緞,也不敢說像天上的雲錦般美麗。但在他那個年代,棉布衣服卻給成百上千的莊戶家庭帶來了溫暖,起碼不至於使窮苦的人家受凍餒之苦。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