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姐第422個故事

李紅和陳棟是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

兩人都出生在山裡，更是鄰居。

毫不誇張地說，兩人從穿著開襠褲起，就從沒分開過。

而後又一起唸了小學，再一塊唸了初中，又一起去縣城裡混了幾年職高到兩人成年。

兩人成績都不好，屬於實在沒天分，不是讀書材料的那種。

兩家人便商量著，一塊跟著村裡早些年去大城市謀生的那些相親長輩，一起出去去見見世面，學學手藝。

陳棟比李紅大一歲，從小到大，倒是沒少護著李紅這個一塊長大的發小。

於是臨走之前，兩家人湊在一塊吃了一頓飯。

李紅的爸媽先開口說：“阿紅膽子小，還總是一身的孩子氣，到了外面，還是希望這小子能多幫著照看點。”

陳棟倒是很禮貌地回答說：“叔叔嬸子放心。”

反倒是陳棟的父母，其實心裡是不希望這個兒子離開家的。

但是他們心裡也明白，要是一輩子留在這山溝溝裡當個鄉下人，對一個男人而言，確實是顯得沒出息。

李紅是陳爸、陳媽看著長大的，這閨女性格善良，也懂事。

雖然害羞內向了一點，但勝在踏實本分，再加上又和自家兒子青梅竹馬…

陳爸陳媽甚至是存了私心，想讓這溫柔孝順，自家看著長大，且知根知底的李紅能當他們老陳家的兒媳婦。

只可惜兩個娃娃年紀都還不大，要不然，倒是想讓這兩個小輩在老家先訂個婚。

然後再放他們出去見見世面。

02

李紅家的李父李母雖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兒遠嫁，但卻沒想過和隔壁鄰居成親家。

陳家的這個小子平日裡來家裡吃飯玩耍，李父李母也只是把他當半個親兒子看待。

最後吃完了一頓告別宴，就意味著兩個小輩要出門去獨自去鍛鍊成長了。

雛鳥離巢，成長中不得不進行的一步。

就這樣，李紅和陳棟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在回鄉探完親，要繼續前往大城市打拼的老鄉身後。

先去縣城裡轉車，然後再到市裡搭乘火車，開赴李紅和陳棟只是聽說過或在電視上看過的繁華都市。

與此同時，更是奔赴他們的未來。

等到終於到了目的地之後，出了火車站，李紅提著少數幾個屬於自己行李的袋子，對著眼前的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由衷地發出了一聲嘆息。

“哇哦，這就是所謂的大都市嗎？”

稚嫩清秀的臉龐上，除了好奇，還有顯而易見的惶恐。

而在李紅的身後，陳棟一手拖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

上半身還一前一後地揹著兩個大大的揹包，其中只有一半是他的行李，另一半，是李紅的。

女人就是麻煩，這是陳棟第一次出遠門的第一感想。

但是再麻煩，也得照顧著，誰讓李紅是他打小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呢。

加上自己爸媽確實挺喜歡她，且李紅的爸媽也著實對他陳棟挺好。

跟著老鄉，李紅和陳棟便一起去了老鄉所在的那家工廠裡報到。

03

老鄉在這家工廠裡打了很多年的工，人脈也有一些，加上這廠裡確實在招青年勞動力，便爽快地通過了簡單的面試，讓兩人留了下來。

就是流水線上的普通工種，包吃包住，計件按量拿提成，多勞多得。

李紅和陳棟分別住進了男女宿舍，也分別被指派到了兩條不同的流水線。

剛出來的時候什麼都是新鮮的，包括這份有些辛苦的工作。

起初的時候，李紅和陳棟除了偶爾能在食堂裡碰到之外，別的時候都不能遇見。

等終於到了發完第一個工資的第一個休息日的時候，李紅便想約著陳棟出去外面玩一玩，見識一下這所謂的大城市。

陳棟便帶上了李紅，開啟了他們遲到已久的大城市一日遊。

兩人也沒去什麼需要門票的旅遊景點，也沒有選擇什麼高開銷的消費場所。

陳棟和李紅白天的時候就在市裡坐著車，公交或者地鐵，去看那些所謂的知名建築。

穿梭於高樓大廈和車水馬龍之間，世界在這兩個涉世未深的少年面前，展開了全新的圖卷。

傍晚在太陽下山的時候，陳棟和李紅一起走上了一個十足路口的高架橋。

底下，是川流不息的車山與人海。

夜幕降臨，車燈亮起，黑夜與白天交替。

04

這時候，陳棟對李紅說：“我才知道為什麼大人都說要出來見一見世面，大城市真好，什麼都是好的，要是能一輩子都留在這裡，那就更好了。”

李紅卻笑了起來。

“我倒是覺得山裡也有山裡的好，山裡的空氣新鮮，泉水很乾淨清澈，同鄉們熱情友好。”

“大城市消費高，什麼都很貴。空氣總是像浮著一層灰，人和人之間好像也蒙著一層像灰一樣的東西，遮遮掩掩的，看不分明。”

陳棟輕輕揚起了嘴角，像是對李紅這些酸了吧唧的咬文嚼字感到矯情，也感到不屑。

並開口說：“我想留在這裡，我的意思是留在大城市裡，但是，不想一直在工廠做流水線。”

陳棟長得很精神，人也高大，除了穿著依舊有些老氣和破舊之外，整個人，倒是十分的賞心悅目。

“有上進心挺好的，但我覺得人還是要腳踏實地，慢慢來，一步一步走穩。”

李紅覺得陳棟像是有些不一樣了，但也說不出來究竟那裡不一樣。

只當是來了大城市，有了人生目標，有了新的追求，到了少年人成長之旅中豪情滿胸，壯志凌雲的那一步。

等到天完全黑透了之後，陳棟和李紅開始往回路走，是時候要回工廠了，明天還要上工。

但是在回去之前，陳棟先領著李紅，到夜市大排檔去吃了一頓不知道該成為晚餐還是宵夜的飯食，期間，陳棟還要了兩瓶啤酒。

“我不喝酒的，你點啤酒幹嘛，還是兩瓶？”李紅很不解，心裡也不捨。

覺得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居然這麼快就結束了。

“沒想給你喝，我是要自己喝的。”陳棟自顧自地喝了酒，吃著大排檔上重油重鹽的飯菜。

“阿紅，你說，為什麼有些人就能在這繁華都市裡，住著高樓大廈，享受著豪車豪宅，穿名牌，吃美食。而我們這些生在鄉下山裡的人，我們的父母，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整年還不如別人的一頓飯錢、一件衣服錢。”

“要是我也能留在這裡，闖下屬於我自己的一片天，就好了。”

李紅不知道陳棟是不是喝醉了，但看著他的眼眸，裡面閃爍著的萬家燈火，只覺得陳棟真的不一樣了，從裡到外的那種不一樣。

可明明，他們曾經是同樣的人啊。

05

吃過飯之後，陳棟又帶著李紅去夜市的地攤上買新衣服。

陳棟和李紅的底子都很好，陳棟身材高挑、面容英俊，李紅身量纖瘦、五官清秀，都是衣架子一樣的身材。

兩人都買了幾身全新的時髦的服裝，陳棟把李紅掏出的錢給她又塞了回去。

“哥給你買的，你的這點錢，攢著給自己當嫁妝吧。”

李紅是知道陳棟爸媽對自己的那些心思的，她和陳棟一起長大，從小一張桌吃飯，甚至在年紀小還不講究男女之防的時候還睡過一個被窩。

但是如果要她嫁給陳棟，李紅心想，她也還是願意的。

但如果陳棟要娶別人，她也會熱熱乎乎地喊那人作‘嫂子’。

相較於男女之情，李紅把陳棟更放在了自己家人的位置，只要陳棟過得好，便可以了。

時間慢慢過去，李紅不知道，她這輩子除了家人以外，最在意的青梅竹馬，竟然有一天，變得面目全非。

陳棟變了，也出事了。

05

李紅回想起自己最後一次在食堂看見陳棟的場景。

說來也是好笑，陳棟在夜市沒有買那些嘻哈、非主流一類的服飾，反而買了一些十分小清新的白襯衫與流行款黑褲。

混在一眾穿紅著綠，衣服顏色、款式五花八門的一眾廠工裡，十分搶眼。

陳棟無疑是耀眼的。

那時候，李紅甚至看見了他手裡那一支嶄新前衛的現代化智慧手機。

從村子裡出來的時候，李紅和陳棟都只從各自的父母手裡得到了一款老年機，用來跟家裡聯絡、報平安。

省電也省話費的那種。

可是李紅看見了陳棟現在手裡的這一支，第一感覺就是“肯定要花不少錢。”

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們的工資都不高。

在流水線上幹著很辛苦的活，卻只能領到非常微薄的薪水。

所以在工廠裡做事的工人們，都會比較愛惜金錢，省吃儉用，顯得吝嗇。

除卻身後可能有一大家子要養，孩子等著唸書，老人等著治病這些現實因素，還有著最至關重要的一點，那便是錢財來之不易。

或許，‘血汗錢’三個字就是這麼來的。

所以當時的李紅想也不想，立馬走到陳棟的面前。

“你這手機新買的嗎？多少錢啊？工資不是還在試用期只發一點點嗎？你不要衝動消費啊。”

陳棟一邊擺弄著手裡的智慧手機，一邊看著這個和自己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

“山寨的，沒花多少錢。”陳棟語氣很淡，也說不出的敷衍。

李紅看著陳棟手裡那款嶄新的智慧手機，她也在電視上看到過廣告，知道那是一個高階大品牌，就算是山寨的，恐怕也要價不菲。

而且李紅的直覺告訴她，陳棟手裡握著的手機，可能還根本不是山寨的。

女人的直覺向來很準。

包括她在陳棟那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裡，還察覺到了顯而易見的疏離。

李紅覺得可能陳棟不想自己以一個長輩的身份過問太多，便只好換一個關心的方式說道。

“如果因為買了手機生活費不夠的話，我可以借你一點，飯還是要按時吃知道嗎？”

陳棟依舊在擺弄著手裡的手機，彷彿連抬頭分給她一個眼神都懶得。

“你那點錢，還是自己留著當嫁妝吧。”

陳棟端著廠裡的餐盤，走了。

李紅看見他餐具裡還有很多沒吃完的剩飯剩菜，直接皺起了眉頭。

06

因為父母都是農民，所以李紅和陳棟從小被教育的事情，便是絕對不能浪費糧食。

這是非常原則的問題，烙在骨子裡的一種精神傳承。

李紅看著陳棟走遠的背影，突然覺得他非常的陌生。

正在這時候，有一個和李紅、陳棟都差不多大的男員工端著自己的餐盤走到了李紅的旁邊。

是和陳棟在同一條流水線上作業，並且和他同住一個宿舍的小熊，李紅曾經和他有過幾面之緣，打過幾次招呼。

小熊也是農村進城來打工的年輕人，平時對李紅也比較客氣，不帶任何性別遐想和僭越的那種客氣。

“李紅，你才發現陳棟不對勁的嗎？”小熊一邊扒著碗裡的飯，一邊和李紅說話。

李紅有些不解，便抓緊問了一句：“是啊，總覺得怪怪的，我和他一起長大的，剛剛都覺得有點不認識他了，他怎麼了？”

小熊嚥了嘴裡的飯，壓低了聲音，對李紅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千萬別往外說。”

李紅點點頭。

“陳棟和我們這條流水線上的那個主管，在一起了，我們這邊有個兄弟說，晚上親眼看見陳棟去了女主管的單人宿舍。”

小熊和陳棟共同所在的那條流水線，主管是個女人，聽說還是老闆的親戚，這些李紅都是知道的。

但是她還是瞪大了眼睛，氣息都急促了起來，一副完全不敢相信，且非常氣憤的樣子。

“你可別瞎說，陳棟不是這種人。”

李紅氣憤的原因，不是因為那女主管比陳棟大了至少十歲，因為兩人的年齡差距，而感到鄙夷。

而更重要的一點是，那個女主管，是位有夫之婦。

“噓，小點聲，這件事在我們那條流水線上，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大家都知道的。”小熊認真地解釋說。

“我讓你別往外說，是不想得罪上頭，這事肯定不能鬧得全廠都知道的，對吧。”

小熊繼續以一種神秘莫測的口吻，對李紅爆料說。

“你看到陳棟的那個新手機了嗎，蘋果的，正版最新款，是女主管的老公給女主管買的，然後女主管轉送了陳棟。”

巨大的資訊量讓李紅一時間有些消化不過來，她氣憤、心痛，又茫然。

她潛意識知道，小熊沒有說謊。

李紅又想起了剛進工廠的那時候，第一次領完薪水休假的那一天。

在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立交橋上，陳棟看著四周的高樓，和當時腳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對自己說的那幾句話。

“我想留在這個城市…”

“我想過上城裡有錢人的生活…”

07

晚上洗完澡躺在宿舍裡的床上，李紅會想，此刻在對面那棟男職工宿舍裡躺著的陳棟，在想著什麼呢？

是和自己一樣，懷念鄉村裡的青山綠水，想念父老鄉親。

還是隻是一心想著要留在這個繁華大都市，過上他所謂“人上人”的生活呢？

其實李紅都沒有猜對，就在她伴著惆悵、擔憂滿懷入睡的時候。

陳棟正在他所在流水線工作小組的那個女主管的單人宿舍裡，摟著那個已經三十好幾歲，滿臉厚重粉底都遮不掉眼角細紋的女主管，做著真正只有大人才能做的事情。

陳棟很賣力，比平日裡在流水線作業的時候，要賣力了不止一星半點。

彷彿這就是他的捷徑，留在大城市裡安身立命，並活得多姿多彩的一條捷徑。

自從食堂那次不歡而散之後，近兩個月，李紅再沒有在工廠裡遇見過，自己曾經的發小兼青梅竹馬陳棟。

可這兩個月裡，她卻沒有少聽到“陳棟”這個名字。

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

連李紅所在的這條工作流水線，上班的時候，她都能聽見似乎有人在討論著這件事。

“三十八組的那個女主管，就那個廠長的遠房表妹，和手底下一個二十歲都不滿的年輕後生勾搭在了一起。”

“這事是真的，那後生長得俊，已經勾搭在一起很久了。”

李紅聽著別人對陳棟的討論，心裡很難過，總覺得那個小時候會和她一起滿山跑，挖泥鰍、抓魚的那個小男生，已經不存在了。

而且，她聞到了暴風雨來之前，那種特殊的緊張的味道。

果然，又過了不到一個星期，廠裡出了一個轟動上下的大新聞。

“和手下員工亂來，搞婚外情的那個女主管，被自己的丈夫抓姦在床了。”

李紅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一顆心像是完全沉到了冰河底。她知道，他們說的‘姦夫’是陳棟。

“姦夫”被趕出了廠子，那女主管是主動辭職的，肯定是沒臉再待下去了的。

李紅在這天下工之後，一直給陳棟過去的號碼打電話，都是關機。

後來，她找到了小熊。

08

小熊對李紅說：“凌晨的時候，陳棟就帶著一身傷離開了，行李、鋪蓋都沒收拾，就把錢包和那個蘋果手機帶走了。”

“李紅，你也別擔心了，陳棟走的時候好像還挺高興的。他說他早就想辭職了，女主管最近給他的錢越來越少，他早就想結束了。帶著女主管之前給他的錢，想到廠子外面去闖闖。”

手裡緊緊捏著一千塊錢的李紅，知道自己沒這個資格和能力留住陳棟。

她只是怕陳棟沒有錢，就這麼離開了包吃包住的工廠，在外面會存活不下去。

後來，到了年底，李紅回鄉過年，沒有遇到陳棟，去隔壁陳家打聽了，陳家爸媽也沒有關於陳棟的任何訊息。

再後來，李紅也離開了工廠，總辛苦做工攢下的積蓄在大城市裡找了一份稍微輕鬆一點的工作，一邊打工，一邊學習知識和技術。

又過了幾年，李紅在大城市裡遇見了自己命中註定的愛人，兩人一起在大城市打拼，一起攢錢。

小兩口約好，只要攢足了一定的創業資本，就回到李紅的家鄉去開發農副產業，自主創業。

李紅一直沒有陳棟的訊息，直到她回了老家，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當看著孩子和村裡同齡的小朋友，一起在以前她和陳棟一起玩耍的地方追逐打鬧的時候。

她總是會想起那個為了留在大城市不擇手段，迷失了自己的男孩子。

很久很久之後，李紅終於聽到了一些關於陳棟的事。

陳棟離開了工廠之後，去了一早就計劃好的酒吧工作，透過包裝自己釣富家女，來達到自己“當人上人”的目的。

後來，陳棟似乎是勾搭到了某位“大哥”的女人，被狠狠教育了一頓。

可陳棟沒有放棄“向上爬”，後來竟然為了錢，跨越了法律的邊界線，出境潛逃了幾年，最後落網，進了監獄。

李紅最終生了一男一女，年紀相隔一歲，就像當年的她和陳棟。

她總是教育自己的孩子說：做人，就是要腳踏實地。賺錢，也要有所底線。

嚮往富裕的生活、精彩的世界沒有錯，但千萬不可以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惑了雙眼，迷濛了自己的內心，讓自己迷失在了人生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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