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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文紅霞:望江是一個名詞

簡介它是個愛跟人的傢伙,總是跟在外公三步遠的地方

墊菜的墊子叫什麼

散文丨文紅霞:望江是一個名詞

散文丨文紅霞:望江是一個名詞

望江是一個名詞

文/文紅霞

清澈的小溪,奔騰的大河,甘甜的水井水,那是從小陪伴在我身邊的。到如今,我最喜歡的就是水。開門一抬頭,就是那條著濁黃寬闊的長江,以至於在很長時間內,我認為別人也和我一樣生活在長江邊上。

出門向右走200米,是一個青石砌成的水井,我們都叫它甜水井。小時候每天都要在甜水井挑水。從七八歲開始,和妹妹共同抬一桶水。到後來,一個人挑半桶水,一路潑潑灑灑。到後來。我能輕鬆地挑一擔水回家。那是一段上坡路,上百步臺階之後有一個斜坡。那條路走了無數遍,以至於現在我的夢裡還經常出現那些石頭鋪成的臺階。臺階旁青翠的毛竹,開得如同一雙眼睛的胡豆花,長得如同長頭髮的缸豆。頭頂一束小火焰的朝天椒,粉紅蝴蝶一樣的豌豆花。無比霸道的一次一次出現在我的夢裡。

甚至很多次我夢見我很口渴,於是我從水井裡舀起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喝完長長地舒一口氣,真甜啊。

後來讀到“背井離鄉”這個詞。如同著了魔一樣,一遍一遍地在心頭念著,彷彿這個詞被那口甜水井捆綁在一起,那樣沉重,我彷彿看見當年那個穿花布衫的小姑娘蹲在那個青石砌的井旁。凝視著一股涓涓細流從山深處。汩汩湧出,在闊大的四方井裡匯成一汪清泉,水是那樣的清澈明亮,陽光灑在清波上,泛出銀色的光,調皮地舞蹈著。我不忍心伸出手中的瓢去破壞那份潔淨,我想化成一顆小石頭躺在那片水波里。

那夢是那樣的真實,色澤、觸感,連同漫過嘴巴和喉嚨裡的清涼都是那樣的清晰。甜水井旁是一條山溪,從山頂上流淌下來的山泉水,直奔長江。長江沿岸有無數條這樣的小溪,它們共同成就了長江的宏闊與博大。我們在溪水裡洗衣服,在略大的溪水池裡洗澡。夏天捉螃蟹,磨洗家中的木頭傢俱,對我來說,小溪更像是我的一個玩伴。

小溪兩岸生長了各種茂盛的植物,有一種酸甘草。摘一節,咬一口,酸得五官都變了形,但等那個酸勁兒過去之後,一股甜甜的回味從口腔深處升起來,又是極美的。還有一樹樹的樹泡。樹枝上有許多尖尖的刺,可能目的就是為了保護甜美的果實。後來在超市裡見過包裝精美的,一盒一盒價格昂貴名曰德國樹莓,其實在我們小溪邊隨處可見。它很強勢,一旦紮下根,就會長成一大叢,樹上所結的樹莓也很多。紅色是酸的,黑色才是甜的。摘一大把,用一張大的桐樹葉包起來,邊走邊吃。

還有一種長在水邊土裡邊的果子,乒乓球大小,成熟後紅紅的,散發出一種好聞的甜香。我們叫地泡,運氣好的時候碰見一叢就能夠挖出幾十個。就在溪邊洗乾淨,一口一個,相當不錯的水果零食。

還有一種刺果兒,也長在水邊的灌木上,它也長了很多刺,想摘它非常不容易。它的果子黃豆大小,青色紅色都能吃。酸酸的,特別生津解渴,摘一把放在口袋裡,一會兒吃一個,酸水立馬湧上口腔。

我們去小溪,主要去搬螃蟹。之所以用“搬”字,是因為螃蟹都藏在石頭底下,需要把上面的石塊搬開。螃蟹就揮舞著兩個夾子出來了。別看它把夾子揮舞得兇,其實特別好捉。伸出手把它的背一按,它立馬沒勁兒了,捏住它的夾兩側,把它拿起來,它的爪子徒勞地揮舞,一雙細長的眼睛拼命鼓起來也沒用。

有一件事一直是我們家的趣談。我們三姐妹一起去搬螃蟹,大妹捉到一隻,被它跑了,後來又被我捉住,大妹生氣的說:“看你跑,看你跑,我咬一口。”不等我們阻止。那隻螃蟹已經夾狠狠地夾住了大妹的嘴唇。大妹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趴在水邊好一陣,螃蟹才慢慢鬆開了夾子,跑了。這隻狡猾而又兇狠的螃蟹成為我們家的故事人物,被講了一遍又一遍。

還有那片柑橘林。長江邊的柑橘林是連成一片的。望江是水果大隊。主要的農活兒就是種柑橘,冬天鬆土上肥,夏天打藥,秋天摘果子出售。那些樹都是幾十歲的大樹,且柑橘是常青樹林,一年四季枝葉翠綠。每到春天,花兒都開了,濃郁的花香便將整條江都要浮起來了。再沒見過如此霸道的香。它的花瓣並不大,普普通通的四片白色小花瓣,怎麼蘊含著那樣強烈的氣息?彷彿一個貌不驚人的執著專一的人的熱烈愛情。一旦開放,就像要奉獻出自己的所有,愛得義無反顧。這時節走在柑橘林,就帶著幾分微醺。

花開過就結果。小時候這段時間是我泡在柑橘林中的。撿那些被風吹落落在地上的小青果,曬乾可以入藥,我們撿了賣到中藥鋪裡,換些本子、鉛筆之類。從指甲大小的撿到乒乓大的。每天在柑橘林中晃悠,又悠閒又自在,名正言順地不做家務。偷拿一本小說出來,找一棵樹椏躺上去。一躺就是一上午。那時候雖然生活在鄉村,但我父親是一個教師,並且極其熱愛讀書,他攢下來的很多書就放在家中閣樓的大木箱裡。

我每天懷裡揣一本書出門,一個夏天就讀了幾十本書。那幾年的暑假記憶就是風很涼爽,天高雲淡,燦爛的陽光從翠綠的葉子縫隙灑落下來,在陰涼的林地上烙上各種各樣的光圈。它們並不是凝定不動的。隨著微風輕拂,樹葉舞動,它們也在地上跳來跳去。

我坐在老樹椏上,那光溜溜的樹幹被很多人很多次躺過了。彷彿鍍了一層油,滑滑的,手感極舒適,三根枝椏舒展開,是一個絕好的躺椅。躺在那裡看書,如果不發出聲音,就是從樹下走過也發現不了。我如飢似渴地閱讀,一直到渴了,餓了,或者想上廁所了,才會從樹上下來。

那樣的日子,伴著柑橘花香,江邊微風,暖暖的陽光和大地的沉靜的溫和的力量,讓人想一想都覺得甜潤綿長。

回到家,那幾間土牆黑瓦的房子也讓人覺得無比踏實。還有外公。有一架蓋了大半個院子的葡萄樹,幾叢竹子,院子周圍是樹和盛開的各種花,桃、杏、梨、石榴、香椿、柑橘、胭脂花、十樣錦、百合花、太陽花、茉莉花、芭蕉花,真是數都數不過來呀,大大小小,各式各樣,春夏秋冬。哪一個季節都有植物蓬勃生長。

屋子周圍有幾十棵高大粗壯的泡桐樹,一到春天就垂下淡紫色的花朵,大朵大朵的紫色的喇叭一樣,落在地上也像是對著大地在吹號。

枸樹能自我蔓延,竹子一樣。根到哪兒就長到哪兒。構樹葉是豬愛吃的,它會長出很多鮮紅欲滴的果子。喜鵲愛吃,常常好幾只站在一棵樹上響亮地叫著。讓人想到有什麼喜事兒即將發生。它們也愛吃葡萄,一嘴下去,幾顆葡萄都破了相。

斜坡上有幾棵野山桃,每年春天花開得豔麗無比,結出來的桃卻又小又黑,據說是烏桃。每年都會忍不住去摘一個來吃,每次都失望地丟掉,又酸又澀,實在太難吃了。

真的想不出住在望江還有什麼缺點,我如今所渴望的一切都在那裡。四季的花,江流,小溪,各種各樣的水果,自由的,溫馨的,想怎樣就怎樣的,響晴的天氣裡,一隻蟬一樣的快樂。一隻蜜蜂一樣的自由。讀到蕭紅的《呼蘭河傳》時我擊節讚賞,原因無他,那個後花園我似曾相識,那個祖父也和我的外公一樣溫厚善良。

外公手很巧,會用竹子編織各種各樣的物品,筐、簍、揹筐、籃子、席子、椅子、凳子,但凡能在生活中見到的,他都能編出來,手工細膩,精巧別緻。一晃30多年過去了,外公的形象還是那樣清晰。

午後的太陽白亮亮的,蟬聲此起彼伏。外公坐在葡萄樹下的陰影裡,狸花貓躺在外公的腳邊。它是個愛跟人的傢伙,總是跟在外公三步遠的地方。外公坐在他自己編的竹椅上劈竹子,身旁放著十幾根又長又綠還有淡淡清香的竹子。都是甜水井旁的竹林中砍來的。太陽光調皮地從樹葉間蹦跳下來,灑在外公、竹子、和狸花貓身上。

原本假寐的狸花貓抬起前爪,撣了撣耳朵,似乎被一個光斑灼了一下,隨後用爪子抱著頭,陷入了甜美的夢鄉。外公劈竹聲似乎在為它助眠。

外公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功夫就把竹子劈成了片,又把片削成了絲,又把絲分成了青絲和白絲,然後開始編織。竹絲似乎有了生命,在他手中跳舞。

等外公忙完一件作品,天都快黑了。我給外公端了一壺涼茶。用山上的一種野生的茶葉泡的,又大又圓的茶葉只需要放一兩片,開水衝過去,茶葉在水中沉浮翻滾,瞬間白開水變成了黃亮亮的,如陽光下恬靜的日子。外公起身拿出他的長煙袋,銅製的菸嘴和煙鍋在陽光下泛著歲月沉積的光芒,紅亮的火光一閃一閃,如同一朵朵開在微暗中的花兒。

外公舒服得眯了眼,臉上溢滿了笑容。那隻睡了一下午的貓終於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它醒了,走到外公腿邊,用身體去蹭他的腿,仰著臉撒嬌一樣叫了幾聲。外公伸手去摸它的頭,它立刻跳到外公的腿上,尋一個舒服的位置又躺下了。外公邊摸他的頭邊抽他的煙,一人一貓,在暮色四合的庭院裡,如同一幅畫嵌在我的記憶裡。

畫框外則是柑桔林。柑桔林外是浩大的長江,江對面是險峻的高山,山頂上一輪正在漸漸升起的月亮。

後來,我也和蕭紅一樣,遠走它鄉,永遠失去了我的外公和那個庭院。

下雨了。夏天的雨往往驚心動魄,從烏雲飄來到第一顆雨滴落下,再到屋簷下的結成千條絲萬條線的雨簾,只是短短一瞬的功夫。泥地上升騰起一層茫茫的白霧,雨線密得十米外的樹木花草都變得朦朧。江水流淌的聲音被蓋住了,蟬也不鳴叫了,天地間只剩下雨落這一種聲音。

坐在青石門檻上,讓雨霧吹在臉上身上,久違的清爽,無比的舒爽。狸花貓也跑過來,跳到我的腿上求抱抱。往日裡它是極嫌棄我的,往往躲在葡萄樹下的石頭上打盹兒,或者去抓知了螞蚱。下雨天,它也無處可去了,便賴在我身邊,打著小小的呼嚕,綠色的大眼眯成了一條縫。十幾斤重的大身軀在我腿上臥下,壓得人腿痠酸的,不過我極喜歡抱著沉甸甸的它,這樣的雨天也不熱。我們倆一個靠著門,一個靠著我的肚子,對著濛濛的雨霧發呆,也不知道思緒飄向了何方。

這樣的雨下上幾天,長江就要漲水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江水漫過了我們的洗衣石,到了週週家的田邊。他家把田開得最遠,種了一田的花生,慢慢地,花生地淹沒了三分之一,週週媽媽站在水裡撈花生,週週在旁邊撿他媽媽扔過來的花生秧子。漸漸地,水到了我家地頭,那一排排衛兵一樣的挺拔的玉米就到水下去了。再後來,沿江小路也到水裡去了,走路的人要繞很遠才能走到縣城去。

此時如果站在水邊,是非常讓人懼怕的。滿滿的一大池濁黃的水,水中似乎藏了兇猛的野獸,不能夠多看,看多了頭昏暈眩,心生顫慄。宋代徐照說,流來天際水,截斷世間塵。彷彿就是這樣時候的長江。那樣靜默中威勢赫赫的氣勢,幾乎不可久看。似乎隨時會伸出爪子來,把人拖到江底撕個粉碎。江水輕輕晃盪著,發出砰砰的聲音,那樣低沉厚重的聲音。讓人想起江水的深不可測。

江面上開始飄來各種各樣的物品,有長長的木頭,有日用品,有人說上又打破船了。江上漂著各種墊子,五顏六色的浮在黃水裡,彷彿水面上綻開了無數色彩鮮豔的花。有船的就撐船去撈。

也只有在此時,我們才知道長江也是可怕的,它和平時我們見到的江水是不一樣的。平時的長江是我們的鄰居,我們的玩伴。我們坐在江水邊洗衣服,冬天時溪水冷得要命,長江水卻是暖的,一點兒也不冰手。它溫柔地拍打著我們放在水邊的腳。撫摸著我們的手。

每一個略開闊的江灘都有一塊銀色的沙灘,那細膩的沙子是你走遍世界都難找到的,又細又軟,浪花打過來,將沙也變成青灰色。小腳丫一排排印在上面,是一張美麗的畫。鴨子潭旁邊的那塊沙灘,是我上初中高中後必經的路,每回走過,都會忍不住脫下鞋,赤腳在沙灘上走好幾個來回。

那個鴨子潭也很有名,位於秭歸九龍奔江石樑中心處,周圍有五六個足球場大,全是細柔的銀沙。九道嶙峋的石樑全石以成,已成被千萬年的江水打造成九條威風凜凜昂首對岸的龍的樣子。傳說是九個有野心的人想要成龍,用法術在此地修仙,結果被一高人看破,趁他將成未成之際,破了法術,九條龍便永久守護在長江邊,守護著秭歸。九道從山腳下延伸出去的數百米的雄壯的石樑,距離對岸最窄處,據說一隻麂子都能跳過去。曾經是長江航道上的一大險處。

九龍奔江身邊有好幾個地名聽來都非常得嚇人,人鮓甕是要把人變成魚的地方嗎?有描述說到人鮓甕,乃入險道,春夏水長盈滿,鼓浪翻滾,漩如鼎沸。崆舲峽背靠臥牛山,面前人鮓甕。一到枯水期,怪巖飛石爭相露出水面,怒濤奔湧,激浪澎湃,幾乎不可近視,漩洄渦旋,波浪相激,備極險峻。它生長有世界聞名的桃花魚,是一種億萬年前,人類還沒有出現之前都生長在地球上的一種水母。指頭大小,狀若微型降落傘,潔白如夢,一伸一縮,浮沉在一池碧水中,曾經是攝影師們追捧的攝影物件。鴨子潭得名源自每年來的上百隻野鴨子。

蜀人伊籍稱吳土地人物雲:“其山巍以嵯峨,其水渫而揚波,其人磊砢而英多。”翻開秭歸縣誌,各種各樣奇怪的地名撲面而來,巫峰門、天慶觀、磴子石、老佛言/雙柏堂、鐵棺峽、蓮花漩、大慈寺、虎鬚沱、牯牛石、羊背峽、滾子石、白狗漩、鋸齒灘、老鼠巖、叱角子、蝦貘碚、艄公石、青岡坪、竹節灘、耍和尚巖等。聽聽這些名字,就知道這是怎樣的風采了。

村子西頭有一棵古老的黃葛樹,三四個人還抱不了,有兩丈多的圍身,老幹盤曲,枯葉茂盛,雖歷經歲月滄桑,仍生機勃勃,每年樹上掛了成千上萬的扁扁的皂角。據說明朝都存在了,外地人要到這裡來,本地人就以這棵樹為路標,講解道路。

那條山路蜿蜒在長江岸邊的柑橘樹林裡。從家到縣城約十里路。我上初中之後,每週都要走一次。去的時候背上十斤米和幾罐鹹菜,回來的時候,空著手,奔跑如風。同村的幾個孩子自然是要結伴走的。一路說說笑笑,路變得極短。回到家,安恬舒適。無論何時,一踏上院子,馬上覺得世界都溫馨起來。

院子裡花香靜謐,各自快樂成長。堂屋裡乾淨整潔。桌子上的白色大磁壺裡灌滿了淺褐色的涼茶。咕咚咕咚喝上幾大口。然後外公從屋外進來了,笑出一臉褶子,哎喲,我的乖孫兒回來啦。想吃什麼,外公給你做。

這一幕在很多年裡很多次出現在我的夢裡。我總是夢見外公。從來沒有夢見過外婆。我也覺得很奇怪。有一次的夢裡,我夢見外公在老房子東邊的小山坡上坐著,一輪金黃的陽光打在他臉上。他面對著長江在抽菸。長長的煙管泛出金色的光。他身邊的草青綠青綠的,特別安閒靜謐的畫圖。似乎從那次的夢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夢見過外公了。他是在借夢告訴我他很好,讓我不要再惦記他,是嗎?

到學校或者去縣城,要經過一條小河,吒溪河,也不知道名字有何來歷。又有溪又有河,可見這不是一條尋常的小溪流。它繞秭歸城的東面匯入長江。香溪河正好在他的西面,兩條溪流正好與長江一起形成一個U型的懷抱,把秭歸這座又老又小的城抱在懷裡。

秭歸城雖小。但在春秋戰國時就已存在。也是在三國時代蜀魏間一個重要的軍事要地。劉備奪秭歸而入川為王。諸葛亮設的八卦陣也在此,傳說諸葛亮藏入山中的兵書寶劍就在秭歸下游不遠處的峭壁上,俗稱兵書寶劍峽。從秭歸沿長江往上不遠處是白帝城和張飛廟,是劉備大去之前託孤的地方。《出師表》流傳千古,感動人的是君臣之間的信任與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要完成託付的忠誠。所以,在秭歸,民間故事和民間傳說也是極多的。沒有電子產品的時代,老人們在夏夜搖著扇子娓娓道來,千百年前的人物也因此耀亮起來。

從吒溪河渡過去,枯水期若是夏天就涉水而過。若是冬天,就要脫了鞋襪,踩著冰水。如果發大水,附近的村民就會把小船搖過來,一塊錢一個人運過去。後來修了一座吊橋,兩根繩拉著,中間鋪上木板,交通問題從此解決了。

所以,那些歲月一定不僅僅有如詩如畫的景物。有安閒的日子,也可能有很多艱難、傷心和痛苦,比如外公外婆的先後離世,離世之前,他們飽受病痛的折磨。再比如過吒溪河,有一次漲水,我和同伴差點被大水沖走。再比如,從山坡的地背玉米杆兒,高高的玉米杆兒壓在背上,遠遠看上去人就像一個小球在山坡上往下移。

當我漸漸長大,那些歲月似乎也被懸置起來了,安放在長江的某處水底。在那裡,一切都是老樣子。門前的石榴樹,滿樹的石榴還在咧著嘴笑。就連那面相總帶幾分威嚴的貓也還在那裡瞪著綠色的大眼睛張望,一伸手,它就會喵喵地叫起來,緊接著就會跳到我的膝蓋上求抱抱。還有外公正坐在葡萄樹下,把一根青竹子劃成絲,然後把它們編成椅子筐子。我走過去,外公看著我笑了,一臉溫柔的褶子像開了一朵花。

不能想了。

我把他們刻畫在我的心魂深處,拒絕所有陌生目光的窺探。漫長的歲月凝成一顆小小的玻璃球。對著陽光,閃耀著澄澈的光芒。突然一陣風過,如同兩滴淚落在柑橘樹上的花枝上,白色的花瓣輕輕地顫動,彷彿在與雨滴竊竊私語,又像在訴說多年前的故事。

越走越遠,故鄉漸漸成為一個名詞。成為山那邊一抹卑微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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