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這個字眼，現在的人們都很熟悉了，一個人只要沒觸犯刑法，就是有政治權利的公民。但在西方古代，“公民”可是個稀罕物；在中國古代更稀罕，因為中國古代根本沒有“公民”。

經常看古裝影視劇的人們都知道，中國古代有草民、庶民、臣民、國民，就是沒有“公民”，其中的原因為何？這個問題的答案要到西方文化中去尋找，即希臘、羅馬文化。

從起源上說，“公民”是個外來詞，它的英文單詞是citizen，來自西方文化，具體說來自希臘、羅馬社會。

中國古代的“庶民”“草民”“臣民”“國民”等概念雖然和“公民”概念有點相似，但其中的區別更大。

先說希臘、羅馬社會的“公民”概念。

希臘、羅馬社會是古典民主社會，又叫公民社會。在這個社會中，所有的國家事務，無論大小，都須經過公民機構的討論和決定，如希臘的人民大會、議事會、審判法庭；羅馬的公民大會、元老院、檢察官機構等。

這些由公民選舉產生的權力機構代表國家最高權威，所有公民必須服從國家機構做出的各項決策和法律，如公民選舉的結果、對外戰爭、外交結盟、商業貿易、財產管理、宗教祭祀等。

希臘的民主制和羅馬的民主制又有一些區別。

比如雅典的民主制是純粹的民主制，所有行政人員都透過選舉產生，上至最高的執政官，下至普通行政負責人。

雅典公民的選舉很有意思，絕大多數行政人員的選舉其實是抽籤，抽中籤的人在崗位上一年，然後輪換別人。這樣做的目的是防止權力腐敗，讓每個公民都有機會。

在希臘雅典，只有極少數崗位透過投票產生，如軍事長官，因為指揮打仗的人員需要特殊才能，僅憑抽籤顯然不太靠譜。

雅典的所有法律和決策必須在人民大會上公開辯論，然後透過投票表決才能透過，這是固定的法律程式，世代相傳，沒有例外。

另外，雅典的行政人員一旦任期結束，必須向國家議事會述職，詳細報告這一年來的政績；如果政績合格，可以安全退休，如果政績不合格或有其他問題（如叛國、腐敗），就要被人民大會起訴，過錯嚴重的話，就要被判刑。這是雅典國家的權力監督程式。

對於當時的雅典公民而言，能夠成為國家行政人員或立法者是一種莫大的榮耀，雖然雅典行政人員無償服務，沒有報酬，但這是一項神聖的使命和責任。

伯里克利時代之前的雅典公民選舉還有財產限制，如牛軛級、騎士級、僱傭級的選舉條件是不一樣的，如執政官級別的崗位只能從騎士以上等級中產生；至伯里克利時代開始，雅典公民選舉取消了財產限制，所有公民都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大家在貧富面前一律平等。

這就意味著，所有的雅典公民都可以平等地參與國家行政人員的選舉，只有外國人和奴隸例外。

和現代西方選舉制相比，雅典公民的選舉是真正意義上的民主制，所有公民必須參與國家事務的討論、投票、決策或審判，不能找別人代替。

羅馬社會的公民體制和希臘有所區別，但基本原則是一樣的：只要是羅馬公民都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都有資格參與國家事務的討論、決策、管理、立法。

比如雅典有人民大會，羅馬有公民大會；雅典有議事會，羅馬有元老院；雅典有執政官，羅馬也有執政官；雅典有監察官，羅馬也有監察官和保民官。

希臘或羅馬的最高執政官要想實施某項政策或透過某項法律，如對外征戰、收取賦稅、外交結盟等，必須先在人民大會或公民大會上發表演講；只有演講獲得多數票才能透過和實施。這是希臘、羅馬社會的民主製程序，等於現在的權力制衡機制。

所以在當時的希臘或羅馬，演講術都很發達，一個高明的政治家往往是一個很厲害的演講家。西方歷史至今保留著許多著名的演講辭，像伯里克利、克里斯提尼的演講；羅馬西塞羅、凱撒的演講。

從民主選舉、參政議政、公民監督、權力制衡意義上說，希臘、羅馬的“公民”概念便產生於這種社會文化土壤，這也是現代西方民主制的歷史來源。

需要注意的是，希臘、羅馬的公民社會不完全等於現在的公民社會；西方現在的公民社會早已消除了奴隸制；希臘、羅馬時代是奴隸制社會，只有公民才有政治權利，奴隸沒有公民權利，其中也包括外國人。

另外，無論希臘還是羅馬，公民僅佔社會總人口的一少部分，用現在的話說，叫“精英階層”。

比如公元前5世紀的雅典，整個城市大約有40萬人，所有公民加起來大約16萬人左右，其中還包括女子和孩子；如果僅僅計算成年男性公民，公民數量就更少了。

羅馬社會也很相似。在羅馬共和國時代（公元前6世紀—公元前27年），羅馬公民只限於貴族和平民（如小土地主、小商人等），不包括外國人和奴隸。

自凱撒大帝以後，羅馬公民權才有所放寬，直至擴充到被征服地區的所有自由人。

比如圖拉真和奧勒留時代（公元2世紀中），羅馬公民權已經放開，不僅羅馬人、義大利人是公民，羅馬帝國其他地區的自由民也是公民。

如《聖經》中的聖徒保羅被控告後，就是因為持有羅馬公民的身份才免於被法庭審判，這是羅馬公民的特權，意義很重要。

和希臘、羅馬社會相比，中國古代並沒有形成真正的民主社會；恰恰相反，從西周、秦漢直至清朝，中國社會始終是封建君主專制，秦漢以前的最高統治者叫君主，秦漢以後的叫皇帝。

在古代封建社會，無論君主或皇帝，國家的所有政治權利都掌握在他們手裡，皇帝獨立任免國家的各級官吏，像宰相、太尉、總督、太守、學政等等。這件事和普通庶民、草民無關，這叫封建君主專制。

至於天下的庶民、草民、臣民只是皇帝家族的私有財產，草民、臣民沒有獨立的政治權利。從此意義上說，中國古代的草民、臣民不同於希臘、羅馬社會的“公民”。

《禮記》說，從“堯舜禹”時代以後，中國社會便進入了“家天下”時代（直至清朝結束）。

所謂“家天下”是指皇帝一家的天下，不是草民、庶民的天下，這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種社會結構一直延續到清代。

透過對比可以看出，從歷史起源上說，現代社會的“公民”概念來自希臘、羅馬社會，是希臘、羅馬民主制度的產物；這也使得西方古代的“公民”概念不同於中國古代的庶民、草民、臣民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