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人品讀《紅樓夢》雜感之八

——《紅樓夢》第七回總體粗淺感知

第七回目錄為“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宴寧府寶玉會秦鍾”。這一回主要講述周瑞家的分別贈送宮花之時，眾人各自的表現，以及寶玉在寧府與秦鐘相識的場景。雖然回目道賈璉戲熙鳳，實則以寫各位姑娘和太太接到宮花時的反應，從此體現出各自的人物性格和脾氣特徵。戲只是寫出周瑞家的送花時二人在行周公之禮而已。而此回後半部分則重點寫出了寶玉與秦鐘相識之際，二人各自的心理，特別是當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而從此會長相廝守時，便顯得格外興奮。以此也點出了二人的斷袖之好，也算是一見鍾情了。正如此回結尾之時，酒醉的焦大罵出了府裡的醜事，雖然沒點明這種寶玉秦鍾之事，但在府裡上下還都是知曉的。

一則是宮花見證之性情。卻說周瑞家的送走了劉姥姥，就去王夫人那裡回話，可巧王夫人正與薛姨媽說話，她便在裡間候著。而後聽到周瑞家的說話，就讓她幫忙送宮花。薛姨媽道，宮裡頭作的新鮮花樣兒堆紗花，十二枝。昨兒想起來，白放著可惜舊了，何不給他們姐妹們戴去。昨兒要送去，偏又忘了；正好周瑞家的今兒來得巧，就帶了去罷。給三位姑娘每位兩枝，剩下六枝送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鳳姐兒。王夫人卻道，留著給寶丫頭戴也罷了。薛姨媽卻說，寶丫頭怪著呢，他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由此可見，寶釵確實與其他姑娘不一樣，有一種男人性格豪俠義氣。雖然後來有撲蝶一說，卻也是巾幗風範，傲骨有情。

周瑞家的拿了花，先送了迎春、探春和惜春三位姑娘，看到迎春和探春正在下棋，她送上宮花，並說明了來意。“二人忙住了棋，都欠身道謝，命丫鬟們收了。”可見二人禮數有加，起碼懂得基本的禮節。找到惜春時，發現她正與水月庵的小尼姑智慧玩耍，當聽了周瑞家的來意，惜春笑道：“我這裡正和智慧兒說，我明兒也要剃了頭跟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來，要剃了頭，可把花兒戴在那裡呢？”說著，大家取笑一回，惜春命丫鬟收了。看來，惜春比二位姐姐開朗許多，言語也比較玩笑，但也懂得規矩。接著來到鳳姐屋裡，看奶子的表情，知道鳳姐本是中睡該醒的時候卻未起，又聽到賈璉的笑聲，知是二人正在行周公之事。平兒得知後，帶了四枝進屋，後又拿出來二枝，命周瑞家的回去道謝。雖然鳳姐未出面，但作為賈府大管家的她，自然是不會落過的，禮數上是萬萬知曉的。最後給黛玉送過來，卻是在寶玉房裡玩九連環，周瑞家的進來，笑道：“林姑娘，姨太太叫我送花兒來了。”寶玉聽說，便伸手接過匣子來看時，原來是兩枝宮制堆紗新巧的假花。黛玉只就寶玉手中看了一看，便問道：“還是單送我一個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麼！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呀。”周瑞家的聽了，一聲兒也不敢言語。由此可知，黛玉平時就比較喜歡冷著臉子，說話也是夾槍帶棒的。下人們或許都已經習慣了，周瑞家的如此霸氣的，也只是一聲兒不言語而已。

送花這一部分，也埋下了幾條線。且一一道來。一是寶釵的怪病與冷香丸。當週瑞家的問及寶釵的病情及藥方之時，寶釵笑道，這方兒還好，最難得是‘可巧’二字：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於次年春分這一天曬乾，和在末藥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天落水十二錢，還要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了，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裡，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的時候兒，拿出來吃一丸，用一錢二分黃柏煎湯送下。還說起這藥方是癩和尚出的，知寶釵是胎中熱毒所致，因為以冷香丸治療。這正與了寶釵的性情，熱情大方，不拘小節，熱心待下人，所以，大家都喜歡與他說笑。二是香菱的苦命。看過上回的都知道，這個香菱的就是甄英蓮，因被人販子養大，被薛蟠買了，但她卻忘記了自己的孩提記憶。當週瑞家的問香菱，你幾歲投身到這裡？又問，你父母在那裡呢？今年十幾了？本處是哪裡的人時，香菱聽問，搖頭回答說不記得了。周瑞家的和金釧聽了，倒反為嘆息了一回。正應了一僧一道之言，有命無運、累及爹孃之物。三是周瑞家的勢力。得知女婿就是冷子興，而且因做古董買賣又與人犯了黴頭放了一把火，因而女兒請周瑞家的幫忙。周瑞家的先是教訓了女兒一番，真是沒見過世面，便讓他回去等訊息。看來，仗著主子的勢，把這些事也不放在心上，晚上只求求鳳姐便完了。可見，沒少求過鳳姐，沒少平事，沒少利用賈、王家的勢力，平了許多瑣事吧。

二則是斷袖喜好之傾心。這也正應了寶玉會秦鐘的名頭，鍾者，鍾情也。寶玉不光喜歡美女，只是美男也不放過的。後文中也有許多的交待，比如茗煙、北靜王等等，書中都有分曉。而當兩個人一見面的反應，足以說明二人一見傾心，彼此愛慕。那寶玉自一見秦鍾，心中便如有所失，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個呆想，乃自思道：“天下竟有這等的人物！如今看了，我竟成了泥豬癩狗了。可恨我為什麼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要也生在寒儒薄宦的家裡，早得和他交接，也不枉生了一世。我雖比他尊貴，但綾錦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富貴’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那秦鍾見了寶玉形容出眾，舉止不凡，更兼金冠繡服，豔婢嬌童，“果然怨不得姐姐素日提起來就誇不絕口。我偏偏生於清寒之家，怎能和他交接親厚一番，也是緣法。”兩人的想法，真真的一見如故，互相鍾情。由此，二人便想著法子要長相廝守了。一個求學求伴，一個有需有求，便達成共識。寶玉便與秦鍾道，今日你就回家稟明令尊，我回去稟明瞭祖母，再無不速成之理。可見心情之迫切，中情之深厚。

三則是酒醉家奴之真言。焦大作為下人裡的功臣，向來不把主子放到眼裡，何況這些個奴才下人們。所以，他才敢說三道四，當然，只有在醉酒之下，才敢把府裡的這些個醜事罵將出來。當賈蓉要捆他時，那焦大哪裡有賈蓉在眼裡？反大叫起來，趕著賈蓉叫：“蓉哥兒，你別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兒！別說你這樣兒的，就是你爹、你爺爺，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呢。不是焦大一個人，你們作官兒，享榮華，受富貴！你祖宗九死一生掙下這個家業，到如今不報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來了。不和我說別的還可；再說別的，咱們‘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這話裡，已經道出了焦大的功勞，是救過主人的命的，所以才敢如此大膽狂言。當眾人把他捆上的時候，焦大益發連賈珍都說出來，亂嚷亂叫，說：“要往祠堂裡哭太爺去，那裡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生來！每日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麼不知道？咱們‘胳膊折了往袖子裡藏’！”眾小廝見說出來的話有天沒日的，唬得魂飛魄喪，把他捆起來，用土和馬糞滿滿的填了他一嘴。由此可見，榮寧府裡的那些個事，下人們都是真真的，只不過只有他這個渾人酒後才敢說將出來。所以，把大家唬得要命，才將土和馬糞堵住他的嘴。等到寶玉問鳳姐，爬灰的爬灰是什麼意思時，鳳姐只好抬出王夫人捶他嚇唬他，不叫他以後再說這種話了。

但，就是這種荒淫無道的家風，這種奢侈糜爛的門風，最終造就了下一代的驕奢淫逸、放浪形骸，最終把幾代風光的賈王史薛四大家族，送到了窮途末路，最終淪落到家破人亡。待到再復興之時，恐又是幾代輪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