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林的死神是誰

上週，來自《守望先鋒》的新聞刷屏了遊戲圈，暴雪公佈了以三國為主題的春節活動面板。其中，死神的新面板最為搶眼——頭戴紫金冠，渾身透著反派的邪氣，腰帶正中刻著的“呂”字，告訴大家這是三國猛將呂布。

雖然說，屁股先鋒中的“死神”並非傳統文化概念中的死神，它只是暗影守望指揮官的外號。但從這個名字當中，我們也不難看出，往往只有最具實力的人物（也許吧），才有資格被稱為死神。事實上，不論國內還是外國，死神一直都是遊戲圈裡的常客，時而成為主角、時而稱為配角、時而又淪為龍套。

本能，讓我們恐懼死亡

在正式開聊死神之前，我們需要先談談死神是怎麼誕生的。

自地球誕生生命伊始，新生和死亡每一天都在這顆星球交替上演。伴隨著呼吸停止、心臟驟停、體溫下降……一個生命也就此宣告結束。雖然對於絕大多數生物來說，死亡是很難理解，但是出於求生的本能，它們也知道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因此，進化到生態鏈頂端，擁有情感、意識、思想的人類，對於死亡有著更深一層的理解。說來你可能不信，上古時期還在茹毛飲血的祖先們，某種程度上對死亡有著遠比我們還深刻的理解。畢竟，在那是一個可怕的時代，出門打個獵，胳膊上磨破塊皮，甚至喝幾口涼水，可能就把一輩子交代了。

如何才能逃避死亡的降臨，成為每個人的本能追求。

源於生命對死亡的本能恐懼，在早期部落時代，成為一種人類控制同類們的手段。比如，部落祭祀們會用一些當時人類看來玄學的手段——比如濃煙，火焰，大喊大叫，或者乾脆活祭，進一步加深人們的這種恐懼。當然，遠古部落也知道什麼是“胡蘿蔔加大棒”政策，他們在用死亡恫嚇的同時，也會利用生殖崇拜帶給人們希望。所以在早期部落發展中，對死亡和新生的崇拜總是相隨相伴。

在宗教出現之後，人類學會了如何更好利用自己對死亡的恐懼，此時，死亡和新生依舊是不變的主題，只不過新生被披上神格的外套，帶給信徒們希望；與此同時，渴望逃避死亡的人們，也賦予其神格並擬人化——

於是乎，死神誕生了。

從希臘開始，我們先闢個謠

黑色的斗篷，骷髏面具，加上一把巨大的鐮刀，這恐怕是遊戲玩家心目中，最經典的死神。在中文網路中，這一形象被廣泛傳播為，起源於古希臘神話中的死神塔納託斯（Thanatos），理由居然是它也喜歡披著黑鬥蓬……

對於此種說法，我們必須嚴肅的指出一點，這形象和塔納託斯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因為在希臘神話中，鐮刀是第二代神王克洛諾斯（Chronos）的象徵——他用鐮刀割下了自己老爹的那玩意……

詩人赫西奧德，與荷馬一道被譽為是古希臘宗教習俗的建立者。在他的作品中，第一次提到了塔納託斯，其名字發音來源於古希臘語的死亡。這位古希臘神話中的死神，與他的雙胞胎兄弟，睡眠之神修普諾斯（Hypnos），同為夜之女神倪克斯（Nyx）的兒子。

這裡說句題外話，即便是盛產詩歌和神話，在今天被西方人譽為文化起源地的希臘，也難以克服對死亡的恐懼。畢竟，遠古時代還比較脆弱的人類，常常一夜之後，就長睡不起了。所以在希臘人的認知中，死亡、睡眠、黑夜，都是極為恐怖的存在。

言歸正傳，塔納託斯在雕塑中的形象，是一位長著翅膀，手持短劍的英俊青年：

出土於同一時期的希臘陶器畫，也是這樣的形象：

後來，隨著希臘神話體系進一步完善，塔納託斯又被賦予了新的形象：一位身披鎧甲的中年大叔，有著冷酷無情的極端性格。他曾和兄弟睡神修普諾斯一起，將宙斯和歐羅巴之子薩耳珀冬（Sarpedon）的屍體從戰場上帶回去。

但以今天的眼光來看，塔納託斯並真正意義上的死神，因為他本人並不散佈死亡，稱他為運屍者更為恰當。雖然古希臘人對神職做了嚴格的劃分，但在我們看來，冥王哈迪斯（Hades）恐怕比塔納託斯更有資格被稱為死神，前者司掌冥界、瘟疫、死亡、鬼魂等一切與死亡有關的東西。

它才是真正的生命收割者

既然並非起源於古希臘，那麼西方經典死神形象究竟來源於哪裡？如果我們翻開歐洲中世紀的作品，就不難發現一個事實，儘管幾個世紀以來死神的形象略有變化，但黑色斗篷，骷髏面部和雙手，以及巨大的鐮刀，始終是主流元素。

所以我們不得不提起它的另一個名字，收割者（Grim Reaper）。

歷史的車輪迴轉到1347年，蒙古大軍的鐵蹄，已經席捲了半個東歐。在今天的烏克蘭國境內，蒙古人正在歡慶自己的勝利，因為他們剛剛拿下了黑海港口城市卡法。不過，除了蒙古人之外，一種歐洲大陸從未見過的病毒，也開始了自己征服這片土地的征途。

透過老鼠和跳蚤，一場即將改變人類歷史的瘟疫，開始在歐羅巴大陸悄無聲息地蔓延。文藝復興時期作家，《十日談》的作者喬萬尼·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用文字記錄下了家鄉佛羅倫薩的慘狀：

“鼻血是死亡的前兆；男人和女人在大腿內側和腋下生出無名的腫塊，有的像蘋果和雞蛋一樣大……腫塊隨後蔓延到全身，面板出現黑色斑點，尤其是手臂和大腿上，密密麻麻；出現症狀的人會三日內痛苦的死去，倖存者只能把自己關起來，在死亡的陰影中苟活著。”

這場被時人稱之為“黑死病（Black Death）”的災難，奪去了全歐洲幾乎一半人的生命。由於基督教在中世紀對科學的嚴厲打壓，導致曾經有過希臘、羅馬等燦爛文明的西方人，在面對黑死病時居然束手無策。甚至當時有不少人認為，黑死病是汙濁的空氣，透過呼吸與毛孔滲透感染。

為了保命，醫生們避免直接接觸病人，而是用木棍挑起被單檢查病情。同時，他們深信穿著被蠟泡過的黑色長袍，可以杜絕自己被感染的機率。於此同時，一種看著像鳥嘴，裡面填充著棉花和香料的面具（Doctor Schnabel），開始在醫生當中廣為流傳。可惜的是，今天的我們都知道，黑死病就是鼠疫，雖然長袍和麵具可以隔絕醫生與病人的面板接觸，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擋含有病毒的飛沫，但是——在攜帶著鼠疫病毒的跳蚤面前，這身裝備屁用沒有。

結果可想而已，醫生們不僅無法治癒病人，甚至連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久而久之，腦子似乎不太靈光，分不清邏輯關係的普通人，開始盛傳一條“真理”：凡醫生到場，必有死亡降臨。結果，這些為了戰勝瘟疫，不顧生命前赴後繼的可憐醫生們，反成死亡的象徵。這一形象的影響之大，以至於在相當多的遊戲中，我們也常常能看到鳥嘴醫生出場。

於是乎，身披黑色長袍的帶著面具的醫生，在人們的腦洞中，開始發生變化——黑色的袍子越來越長，面具轉為象徵著腐爛和死亡的骷髏，手中的木棒演變成巨大的鐮刀，我們在遊戲中最常見到的死神形象誕生了。

至於為什麼手中的木棍會變成鐮刀，而不是變成其他什麼武器。有說法是歐洲人在文藝復興時，混淆了古希臘二代神王克洛諾斯與時間之神克洛諾（Chronus）的名字。用鐮刀收穫作物，因此變成了“斬斷時間”。在歷經黑死病的浩劫之後，曾經象徵豐收的鐮刀，也就以訛傳訛變成了死亡的象徵。

不過，關於鐮刀還有著另一種浪漫解釋：用鐮刀收穫成果的同時，也意味著作物的死亡。有感於生死相依的人們，同時為鐮刀賦予了死亡的意義。

悽慘下崗的古埃及狗頭神

除了鐮刀長袍的骷髏死神，來自埃及的眾多神靈們，也成為各大遊戲公司取材的熱門物件。其中，長著狗頭人身的埃及神靈阿努比斯，是最廣為人知的埃及死神形象。

阿努比斯最近一次在3A大作中出鏡，是2017年出品的《刺客信條：起源》，作為DLC內容接受玩家們的挑戰。

早在第一王朝時期（公元前3100年-公元前2890年），阿努比斯的名字就出現了，在早期的古埃及人眼中，身為拉（Ra）之子的他，主要工作是：指引靈魂轉世，守護死者心臟，以及保護墳墓。

而阿努比斯，也透過古埃及的影響力，由地中海影響到了鄰居古希臘：

雖然今天的遊戲裡，阿努比斯常常作為反派出場，但實際上，阿努比斯的主色是黑色，象徵尼羅河的土壤，意味著再生、生命。不過，除了被當代人誤解之外，阿努比斯在古埃及過的也不是很好，因為這位死神失業了。

但到了公元前2055年至公元前1650年，隨著古埃及步入中王國時期，阿努比斯的地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出於神化法老的需求，奧西里斯（Osiris）代替阿努比斯成為埃及人的死神——

這位渾身綠面板，長有法老胡須，舉著連枷的男人，被自己親兄弟賽特（Set）殺害並分屍。在被伊西斯製作成第一個木乃伊復活重生之後，奧西里斯被稱作“Neb-ertcher”，意思是“世界邊緣之王”，負責審判所有靈魂，他也因此成為獨一無二的死神直到古埃及文明被古羅馬吞併（也就是《刺客信條：起源》的劇情）。

在變成羅馬的一部分之後，阿努比斯的命運也變得更加“悽慘”，在接連失去指引靈魂轉世，守護死者心臟，保護墳墓等工作之後，這位狗頭神只有唯一的工作：接引亡者，把他們的靈魂帶去奧西里斯的面前，徹徹底底的小弟化……

閻王其實不算中國最大的死神

在古老的中國，自然也有著死神的各種傳說。當然，其中名氣最大，遊戲中出鏡率最高的，還是非閻王莫屬。雖然相比古希臘和古埃及，中國古代的神話體系相對混亂，缺少系統的整理。但是，從眾多文學作品和宗教經典中，我們依然能一探中國死神的魅力。

話雖這麼說，但在中國本土，最初是沒有死神這一概念的。因為在中國人的生死觀中，雖然也有對於死亡的恐懼，但態度相較其他國家有著顯著的不同。例如在早期的神話傳說中，不論是女媧補天，後裔射日，還是神農嘗百草，華夏的先民們都在用不屈不撓的精神對抗未知，而非寄託於神靈崇拜。

在漢代佛教傳入中土之後，印度神話中的“閻魔王”的概念，也一併傳入。這位冥界之主，經中國本土道教改編，融入民間傳說和歷史人物之後成為閻王，司掌世間一切生命的生死存亡。

現代中國人對閻王的印象，主要還是來自於《西遊記》當中，譬如美猴王兩開花，哦不對，是毀了自己生死簿的故事。所以在當代國產遊戲作品中，比如《夢幻西遊》、《大話西遊》等，將閻王作為陰間唯一的王者。

但是根據道教和中土佛教的傳說，冥王有十位之多。這一說法起源於唐代，他們分別為一殿秦廣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閻羅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轉輪王。

另外，在古代中國的神話傳說中，十殿閻王其實也並不是最大的死神。《山海經》有關於鬼國的記載，其中北陰酆都大帝專門負責掌管陰曹地府，統領十殿閻王。

除了這些，還有什麼？

而在更遙遠的大陸，也有著關於死神的記載。

1913年，卡特里娜骷髏頭（La Calavera Catrina）被一位墨西哥版畫家所創作。這位穿著老歐洲貴婦服裝的鼓樓，最初是為了諷刺歐洲的殖民者。但隨著時間演變，這一形象如今已成為墨西哥的死神象徵。

但實際上，卡特里娜骷髏頭的形象並非閉門造車，而是來源於已經滅亡的阿茲特克帝國的古老信仰——死亡聖母（Santa Muerte），這位女神是死亡的化身。然而殖民地時代開啟後，古老的傳說與基督教產生融合，才促使了卡特里娜骷髏頭的誕生。

除了這些，其他國家已經很難再找到有關本土死神的記載。在東亞地區，日韓等國由於長期受中華文化的薰陶，因此其神靈體系雖有一些特色，但也基本是由佛道兩教產生，因此不再贅言。

而在14世紀之前，歐洲雖然也有著對死亡的恐懼，但其並沒有死神的概念。譬如凱爾特人的古老傳說中，愛爾蘭南部有一種會奪去人們生命的仙女，就長這樣——

但畢竟沒有賦予其神格的概念，因而只能算作是一種生物。

而在基督教、天主教和伊斯蘭教等宗教中，雖然有關於天啟四騎士（大量在遊戲中出現）、死亡天使等大量關於散佈死亡使者的傳說記載，但作為一神教，這些使者其實沒有神格，並非真正的神。

這樣看來，在全世界眾多文化的死神當中，其實只有身披黑色長袍，手持鐮刀的骷髏死神，才是真正的死亡收割者。不論古希臘、古埃及還是中國，死神在帶來死亡的同時，也為世間帶來了新生。所以也難怪在遊戲中，只有鐮刀死神，才是最經久不衰的經典形象。

（本文責編：西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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