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十七歲生辰這天，阿孃拿了根繩子嘞在我脖子上，說這是苦肉計。

只有這樣，才能讓我那活閻王的爹動點惻隱之心。

我一邊扒著飯，一邊問為啥不套她自己。

她說，嗨，阿孃怕疼嘛。

我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她是否是我親孃，脖子便一緊。不愧是我阿爹的老婆，下手快準狠，我翻著白眼，她卻哭天喊娘起來。

還好阿爹來的及時，晚一秒，我都覺得自己活不了。

我阿爹是戍守邊關的大將軍，皇帝老子親封的定北侯，我自然也熊不到哪去。

十歲精通騎射，十二歲上陣殺敵，十六歲便名滿京師，成了把我阿爹狠狠拍在沙灘上，還要再踩幾腳的少將軍。

即便這樣，我阿孃還是整日要死要活的，連著阿爹看我，也是愁容滿面。

“為啥呢阿香？老子這麼優秀，是不是我。。。”我拄著腿，看著阿香。

“將軍。。。不是你的錯。。。。。”

“當然不是我的錯，我尋摸著，大概是我太優秀了，讓他倆覺得，做我的爹孃都有些汗顏。。。。。”阿香白了我一眼，嘆了口氣。

“將軍那是多慮了，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為你是個女兒身呢？”

我嘶了一聲，對阿香的迷惑發言表示不解，“這跟老子不帶把，有啥關係啊？”

我是女人這事兒，除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也只有我的親近之人才知道。

阿孃生下我之後極為虛弱，便被阿爹送回了京師調養。阿爹拿我當男孩養，別家女兒在學女紅刺繡的時候，我正拿著個大刀在院子裡追著人砍。

多年後阿孃回來的時候，我正在殺雞，手起刀落，抹了那雞的脖子，也抹了阿孃想養個深閨淑女的夢。

自那以後，她日日抱著我以淚洗面，埋怨著阿爹誤我終身，生生斷了我的姻緣。

於是在我生辰這日，冒著我死的危險，也要讓阿爹放我回京師，去尋個如意郎君。

“好吧，阿羨，從今日起，你便是將軍府的二小姐顧子慕。我已經跟皇上通報過了，這次就用這個身份回去，皇子群臣，任你挑選……記著阿爹的話，娶個有文化的，長得俊俏的，回來好教養……。。”

“嗯？”阿孃一個眼神，阿爹就禁了聲，極不情願的看著我換上了女裝。

我倒是願意，自小待在軍中，看的都是些糙老爺們，我可是聽阿孃說，京師水土那才是養人，到處都是嬌豔欲滴的小娘子和溫潤如玉的小相公。

我就這樣搖身一變，從威震八方的少將軍顧子羨，變成了嬌滴滴的深閨小姐，顧子慕。

不過這如意郎君，若真是阿爹說的，有文化，模樣俏，又好教養的，那我心裡，還真是有個人選。

和陸雲祁初遇，還是兩年前跟隨阿爹進京彙報軍情的時候。

正值他高中狀元，整條街上都是紅彤彤的，那顏色好看極了，我一眼就看到了高頭大馬上的陸雲祁，我沒怎麼讀過書，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導致阿香到現在腦子裡對陸雲祁的印象，只有我那句：跟個小娘們似的，賊特孃的好看。

我在京師逗留的兩個月，和他喝了兩個月的酒。他竟不是個書呆子，聽我講起軍中趣事，笑的前仰後翻，倒是跟那些個端著的文官，大不相同。

我們暢談天下大勢，說著些意氣風發的話，有著共同的盛事抱負。

我臨走時，他跟我說，人生難得一知己，顧兄，你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日後有需要陸某的地方，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我們打仗的，最實誠，他既然開口，我自是當真的，這如今，我不正好缺個相公？

於是我進京之後，便浩浩蕩蕩的住進了陸雲祁的府上。

“子慕妹妹有禮，昨日才收到顧兄的書信，時間倉促，怕是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子慕妹妹包含。”我看著面前對我作禮的陸雲祁，硬生生將那句“陸兄弟”嚥了回去，他竟沒認出我，真的信了什麼雙胞胎的鬼話。

我只能巴巴的笑了笑，學著阿孃見到阿爹的樣子，將已經抱在胸前的拳頭，轉到了腰間，嬌滴滴的說道：“多謝雲祁哥哥~”

我偷偷瞟著他，我的個親孃四舅老爺嘞，我這兄弟又俊了不少啊！

我還沒來得及同他說話，他便急匆匆的進了宮。聽下人們說，如今的陸雲祁不僅是大學士，還是皇室那些個太子公主的老師。

我這準媳婦，真出息了嘿！

“誒，這大學士是什麼軍職？”我低聲問著阿香。

“就是。。。全天下最有學問的那種人！”阿香這種直白的講解我才能理解，我點了點頭，心裡暗暗高興。

“嘿，這不錯哈，我倆一文一武的，還挺配~”

可我的美滋滋不到一個時辰，便被下人們的閒言碎語給擊個粉碎。

“又是安若公主叫大人去的吧？”

“喲，可不是，三天兩頭的叫去，讓人看了還以為多好學呢！”

“哈哈，我看著是好色呢吧！”

這是哪冒出來的安若公主？我火急火燎的派阿香去打聽，才知道我心裡的這位準相公，現下正是皇室的紅人。

“整個京師都知道，安若公主看上了陸雲祁，就等著皇帝賜婚呢！她可是嫡公主，皇帝的掌上明珠……”

“特孃的，老子就去邊關打了幾年仗，陸雲祁這就給我偷人了？！”

這該死的陸雲祁，一點忠貞沒有呢還？可細想，也不能怪他，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兄弟是個女人這檔子事兒。

我聽阿香說，這公主，一舞傾城，國色天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信手拈來，更是有京師第一才女的名號。

更別說什麼端莊大方，溫柔可人……。

“行了行了，別特孃的給老子拽文了。。。。你就直白的告訴我，少將軍我跟她比，她還差些什麼啊？”

阿香嚥了咽口水，像是下了極大的勇氣，才說出口。

“將軍與公主，怕是。。。。除了性別，將軍都比不過公主。。。。”

“啥？！”

我怒吼一聲，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揪起阿香的領子。她倒是淡定，悠悠的跟我說了句：“您就說吧，哪家的公子能喜歡一個隻手能把自己拎起來的姑娘呢？”

我被她說的僵在了那裡，道理，好像是這麼個道理，我吃了癟鬆開手，跟個霜打的茄子一樣。

誰能想到，軍中人人愛戴的少將軍，在男人眼裡，這麼不吃香？

“將軍。。。。管他呢，直接給陸大人綁回去得了，我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我一個人就能得手！”

阿香擼了擼袖子，一副馬上就要動手的樣子，我擺了擺手，說道：“不行不行，這樣太粗魯，忘了上次徐校尉拐回來的那個小娘子了？你也說柔柔弱弱，最後不依不從的，直接抹了脖子！我告訴你阿香，越是他們這種柔柔弱弱的，性子越是烈！”

阿香點著頭，似是對我的話表示極大地贊同。我搓了搓手，嘖了一聲。

“嗨，不過阿香，徐校尉不是說嘛，這越烈的，才夠味啊！得嘞，”我一拍大腿，“畢竟是老子看上的人，費點手段也值了，不就是個名門淑女嘛，裝唄！先整到手，再帶回去慢慢調教！”

02

這安若公主，倒真是像阿孃口中說的京師女子那般，嬌豔欲滴，笑不露齒。只是這溫婉恭順，怕是同我一樣，都是裝出來的。她看我的眼神，可是恨不得把我推進護城河裡，淹個百八十回。

“將軍。。。”

“誒！叫我小姐！”

“將軍小姐。。。。”

“……”

我看著阿香，愚笨至極，抑制住自己內心極其想把踢下河的衝動，告訴她一會見機行事，一定要機靈些。

“小姐，這公主生養的還真不賴，這要是放咱們邊關，來陣風就刮跑了。。。”阿香這話倒是不假，就安若公主這樣的，去我們那，都能嚇哭。

“陸雲祁，今日遊船詩會，怕是顧姑娘習武世家，有些聽不慣的。”

這小丫頭，擱我這陰陽怪氣呢？

“公主說的極是，怕不是子慕多餘了，這就立馬回府，免得掃了雲祁哥哥的雅興。。。。”說著，便掏出手絹，假惺惺的在眼睛上蹭了幾下，著實噁心，但實在有效。

果不其然，陸雲祁站起身來坐到了我身邊。

“公主，顧姑娘是顧兄託我照顧一二的，顧兄在書信中說，顧姑娘自小養在深閨，也是名門閨秀，這詩詞，自是不在話下的。”陸雲祁巴巴的看著我，我嚥了咽口水，想起自己來時的那封書信，把顧子慕誇得天花亂墜，現在著實是有些後悔了。

“哦~那我倒是挺期待的，不如我們就以水為題？我先來，江上春山遠，山下暮雲長。”

我看著安若站起身來，走到船頭，一副矯揉造作的樣子，慌忙調頭問阿香，“啥，她在說啥？”

阿香倒是穩，只想了一會，便低聲跟我說：“她說水上有座山，山下有朵大白雲！”

“山下咋能有大白雲啊？你這準嗎？”我半信半疑的看著阿香。

“嗨，這叫印象派詩人，都這樣，神神叨叨的！”我看著阿香自信的模樣，也就信了，還給她偷偷豎了個大拇指，不愧是跟我阿孃從京師回來的，讀過幾年書就是不一樣。

陸雲祁也跟著點了點頭，“江為水，可行。我來，湘江兩岸花木深，美人不見愁人深。”

“啥啥？美人說的是我嗎？”我急搓搓的拉了拉阿香的袖子。

“這個。。。。。這個是說啊，有一個叫湘江的地方，然後就是，就是，有很多美人啊，但是陸雲祁去的時候沒見到，他就愁的慌，對！愁得慌！小姐！這小子也太風流啦！”

阿香攛掇著我，我壓了壓脾氣，心想著幾年不見，這陸雲祁倒真是長進了。

“顧姑娘呢？”

安若突然點我，我倒是忘了自己還要吟詩這回事，畢竟我是顧子羨口中那個“蕙質蘭心，德才兼備”的名門閨秀。

我支支吾吾半天，正對上陸雲祁期待的眼神和安若一臉的幸災樂禍，我緊張的搓著手絹，看著阿香，她也一臉錯愕的看著我。

正當我手足無措之時，阿香一把抓住我的手，給了我一個堅定的眼神。我正以為她要替我吟詩的時候，她卻一扭頭，以我反應不過來的速度，撲通一聲，跳了江。

這下可好，大家都在喊著救人，誰還能想著讓我吟詩這事兒？

果然是我顧家的人，能用命解決的事兒，堅決不逼逼。

看著躺在床上的阿香，我眼裡溼潤起來，這才是好兄弟。

陸雲祁一臉擔心的看著我，他實在不明白，吟詩作對，怎麼能給人弄成這樣。

我只能胡編亂造的告訴他，阿香是有了個相好，相好騙了她的感情，跟人家跑了，剛剛觸景生情，才想不開一頭跳進去了。

他又感嘆了幾句，這才出去吩咐船伕返程，只留了我和安若公主兩人守在內艙。

“顧姑娘果然好手段，自己做不出詩句，竟把侍女推入江中解圍，真是蛇蠍心腸。。。。。”安若怕是看這屋裡也沒了旁人，逐漸也暴露了本性。

我懶得理她，低頭看著阿香。許是這公主脾氣犯了，見我不搭理她，更來了勁。

“我和陸雲祁可是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你最好放聰明一點，父皇倚重你們顧家，我才給你臉面，識相點，你就趕緊回你那蠻荒之地。。。。。”

她見我盯著她，聲音也越來越小。

“你盯著我做什麼。。。”

我一步步靠近安若，看著她那張美若天仙的臉，和細的跟把劍似的腰身，嘆了口氣。

“小嘴巴巴的，不稀得搭理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你說陸雲祁看上你哪了？模樣是不錯，但是你看看這細皮嫩肉的，能是個好生養的？”說著我又捏了一把她的屁股，頓時她那眼睛，瞪得跟個鼓槌一樣，“你。。。。。竟如此不知禮數！”

“喲喲喲，這就不知禮數啦？哦豁豁豁豁~那你可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就你這屁股，這腰身，能給陸雲祁生個大胖小子？我告訴你，找媳婦，得找我這樣的，胸大！腚圓！腰桿結實抗折騰的！”

我還沒說完，她的臉紅的就跟個猴屁股一樣，一邊跺著腳，眼裡還含著淚。

“你。。。。你怎麼能口出如此粗鄙之言，果然傳言沒錯，蠻荒女子，不懂禮數！我要告訴陸大人！我要告訴父皇！”

我嘆了口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嘖嘖嘖，細軟的像個玉米杆子。

“喲喲喲，你去告，給你能耐的你個小蹄子，都聽過傳言了還敢來惹我。。。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兒，說出去一個字，我就讓你看看，那些個傳言有多真實！我現在就給你扔江裡餵魚，毀屍滅跡你信不信？！”

深宮裡養出來的公主，就是不經嚇，我還沒怎麼著她，她就嗷嗷著捂著臉出去了，正迎面撞上進來的陸雲祁。

他一臉懵的看著哭跑出去的公主，“公主。。。。這是怎麼了？”

我立馬換上衣服乖巧溫順的樣子，怯怯的說道，“許是聽了阿香的事，公主心善，聽不得人間疾苦。。。。。我也不成想，子慕哥哥，你說，阿香她怎的就遇上了那樣的負心人。。。”

我加上了點阿孃給我帶回來的話本子裡的臺詞，見陸雲祁嘆著氣點頭，許是信了。

我自是覺得，和安若公主的交手，是我贏了，畢竟老子用兵如神，還搞不定她這麼個小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