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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蕊:宋代最貞烈的青樓才女,遭朱熹陷害入獄,一首詞名流千古

簡介山花滿頭歸去來往事已矣,那些繁華、那些苦難都隨著時間消逝而去,朱熹調任離去、唐仲友也官復原職在他處快活,只留下嚴蕊這一弱女子獨自向隅而泣,舔舐著身心的傷痛

天穹劍印給誰

蛾眉本不愛風塵,

天台花蕊吐幼芳。

唯願山花插滿頭,

千載同聞俠骨香!

嚴蕊,南宋初年天台營伎。她出身低微,善琴弈歌舞,絲竹書畫,色藝冠一時。四方聞其名,有不遠千里而登門者,只為一睹絕世紅顏。她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一心只想脫籍歸鄉,卻不想被那個大名鼎鼎的理學家朱熹以有傷風化之罪投進牢獄,受盡悲苦。

她一嬌弱女子,竟有鋼鐵意志、青松氣節、寒梅傲骨,拒不屈招。終被繼任的嶽霖釋放歸鄉,從此不戀繁華,蛾眉淡掃,平靜終老。

別有傾城一枝花

嚴蕊,表字幼芳,史料上不曾記載她的生卒年月,南宋孝宗淳熙年間,她是台州這座秀美的小城中那一枚奪目的珍珠。她的豔名如花中細蕊吐露風流,她的風姿如幼嫩花蕾吐露芬芳。雖自幼墜落風塵,但煙花飄渺裡決掩不住她的清雅氣質。

多金的公子、尊貴的官員、風流的文士,他們,有的不遠千里而來只為見嚴蕊一面,有的雖近在咫尺日日相求卻始終緣慳。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蟬娟解誤人。這些追蜂引蝶的男人們,迷醉於嚴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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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誰能瞭解這風塵女子豔麗外表下那珍重自持的操守和那空寂清新的性靈。惟有透過她摯愛的文字與琴曲,她才能將自己的真性情與真見識,超然於柳巷之外,章臺之上,清逸俊俏,叫人神馳。

又一次舞榭歌臺、盛宴華堂之上,走來了那翩翩少年高才、台州太守唐與正(字仲友),他一雙清澈的眼眸裡映出那個叫嚴幼芳的絕色花容。這年輕太守早聞嚴蕊豔名,今日一見,果是不同。

文采風流的唐仲友眯起了眼,不無愛憐地望著立於席間的嚴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出題考驗這女子是否真如傳說中那樣具有十全之才色。就以紅白桃花為題,命賦小詞。嚴蕊娥眉輕皺嬌聲起,遂成一闕《如夢令》,詞雲: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

此詞純然從空處著筆,空靈盪漾,不即不離,寫出紅白桃花之高標逸韻,並隱隱標示著她雖身處汙濁,心似淨水的操守。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你怎樣看呢?似是非是。白了,紅了。各有看法,你作主。一句別語,多少無奈其中。人在武陵微醉,身為伎女,心在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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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才多情的唐仲友怎能品不出來其中況味?紅塵中跌落了她的才華與情致,而他,作為這一鎮的太守,至少可以給她些許的關照與眷顧。嚴蕊一詞,初顯品格,更驚倒四座,並得唐太守親賞縑帛兩匹。

自此後每有良辰佳節,盛宴華庭之上,唐仲友必定召嚴蕊來侑酒宴歡。

宋時法度,官府有酒,皆召歌伎承應,只站著歌唱送酒,不許私侍寢席。一個是太守,一個是官妓,他愛惜著她的才華,或許,亦愛戀著她的美麗,而她敬重他的人品,或許,亦愛戀著他的才情。囿於嚴謹的法度,以他的官身,他不能和她有枕蓆之親,然而,他對她的愛憐,終究是難得的。

轉眼七夕佳節,知州唐府內更是華衣香鬢,歌舞昇平。嚴蕊依舊侍立送酒,為賓客佐酒助興。唐仲友的好友謝元卿,坐對佳人,聞其妙香,大觥連飲,興趣漸高,如當時初見嚴蕊的唐仲友一樣,他忽然很想知道,這豔名遠播的女子究竟是否如傳聞中所言一般。於是對唐太守道:“久聞此子長於詞賦,可當面一試否?”

仲友笑了,無論如何,嚴蕊也只是一個營伎,她的才情亦只是他堂上點綴的珍玩,他官服上的一抹豔麗的顏色,為他博一個風流的美名。而此時,正是他最喜展示的時刻。他欣然答道:“既有佳客,宜賦新詞。此子頗能,正可請教。”

嚴蕊盈盈來至桌前,她一直清醒地知道,她只是得到了唐太守些許的欣賞與垂愛,卻不足以脫籍委身。她是他娛樂聲色間的一件珍寶,招之即來,棄之卻也並不可惜。這是她的命,她默默接受。

她聽到那謝姓的豪爽之士高聲說道“就把七夕為題,以小生之姓為韻,求賦一詞。小生當飲滿三大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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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蕊領命,輕啟朱唇,嬌聲吟出一首《鵲橋仙》道:

碧梧初墜,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初謝。穿針人在合歡樓,正月露玉盤高瀉。

蛛忙鵲懶,耕慵織倦,空做古今佳話。人間剛到隔年期,怕天上方才隔夜。

詞已吟成,謝元卿三甌酒剛吃得兩甌,不覺躍然而起道,“詞既新奇,調又適景,且才思敏捷,真天上人也!我輩何幸,得親沾芳澤!”並倒了大杯美酒相酬道:“也要幼芳公飲此甌,略見小生欽慕之意。”嚴荔嫣然一笑,從容地接過來喝下,想來他卻是個風流情種,嚴蕊以這一首詞,便俘獲了謝元卿的心。

一邊的唐太守看見好友眼中的熾熱之火,便以主家的姿態,命嚴蕊留謝元卿於館中,侍以枕蓆。元卿大笑,作個揖道:“不敢請耳,固所願也。但未知幼芳心下如何。”仲友笑道:“嚴子解人,豈不願事佳客?況為太守做主人,一發該的了。”

是啊,她是他的主人,只有從命。楚館留客,枕蓆之歡,百般繾綣,千般柔情,元卿意氣豪爽,見此佳麗傾心不已,所得珠寶珍玩,盡情送與嚴蕊,以討歡心,留連半載,好不銷魂,千金散去,方才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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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爾監司飛檄至

南宋淳熙九年(公元1182年),台州城內,春風陣陣,可一場風刀霜劍般的風暴正等在嚴蕊的命運路口。那時她得唐太守的眷顧名聲遠播,風華正豔,行館前人流不斷,拜訪者不計其數,她不認識陳亮,可正是因了此人,她才遭遇牢獄之災,飽受磨難,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也許那個叫陳亮的豪壯男子也曾流連嚴蕊的窗前,但他性急易躁,等不得趨就旁人,天涯何處無芳草,自去尋別的野花去了。於是,他在臺州遇見了另一個營伎,趙娟。

《二刻拍案驚奇》上記載:這陳亮,字同父,是婺州永康縣有名的秀才,賦性慷慨,任俠使氣,一時稱為豪傑。凡綏紳士大夫有氣節的,無不與之交好。淮帥辛稼軒居鉛山時,同父曾去訪他。將近居旁,遇一小橋,騎的馬不肯走。同父將馬三躍,馬三次退卻。同父大怒,拔出所佩之劍,一劍揮去馬首,馬倒地上。同父面不改容,待步而去。稼軒適在樓上看見,大以為奇,遂與定交。

唐仲友與陳亮是至交好友。此時,陳亮到台州來看仲友,仲友資給館穀,留住了他。閒暇之時,往來講論。仲友喜的是俊爽名流,惱的是道學先生,陳亮意見亦同。只一件,陳亮雖怪道學,卻與朱熹友好,只因朱熹曾舉薦過陳亮。而唐仲友平素恃才,極輕薄的是朱熹,這是兩人唯一意見相左之處。

趙娟,色藝雖在嚴蕊之下,卻在臺州也算數一數二的。陳亮在趙娟處繾綣多時,兩情歡愛,一個多金慷慨,一個溫柔奉迎,倒也情真意濃,有嫁娶之意。於是,陳亮找了唐仲友要為趙娟落籍,仲友成全好友美意,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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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唐府有宴,恰巧趙娟前來承應,酒席之間,唐仲友問起趙娟脫籍從良之後有何打算,趙娟自得地答道一脫籍就從了陳官人而去。唐仲友心中感嘆,這陳亮一向殺人不眨眼,且揮霍無度,家中空虛,趙娟怎能輕易應承託付終身呢?遂好意地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你果要從了陳官人到他家去,須是會忍得飢,受得凍才使得。”趙娟聽了一時變色,心內改了主意。

雖然趙娟落了籍,但她再見到陳亮卻是冷了辭色,淡了言行,那雙如水的眼眸裡再無傾眷之意,更不提相嫁之言。在陳亮再三追問之下,趙娟始終淡淡,只似問非問地道:“太守相公說來,嫁與你家,須忍得飢捱得凍,這著甚麼來由?”

陳亮聞得此言,勃然大怒道:“好你個小唐,只許你喜歡嚴蕊罷了,也須有我的說話處。”他是個直性尚氣的人,離了趙娟,離了唐太守,不告而別,一徑到朱熹處去了。

原來男人間的友情同樣脆弱不堪,一句戲言就讓一個無恥小人掀起萬丈波瀾。

當時正在婺州的朱熹任提舉兩浙東路常平倉茶鹽公事,官職顯赫,名動一時。

朱熹同樣是聽得那陳亮的幾句小人之言,比如“小唐說公尚不識字,如何做得監司?”“他只曉得有個煙花嚴蕊,有甚別勾當?”

這著書立言、名傳天下的朱熹已被名利燻得不知謙虛為何物,早聽得下屬唐仲友恃才放傲,常到處宣揚他的永康學派,反對自己的理學,心裡常疑他要來輕薄的,如今聽得陳亮所言,默然了半日,沒有冷靜下來,羞怒之火卻更盛。說道:“他是我屬宦,敢如此無禮!”然而,畢竟背後之言未卜真偽,於是他先行一張牌下去,命令說:“台州刑政有在,重要巡歷。”星夜到台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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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有心來尋不是,來得急促。唐仲友出其不意,一時迎接不及,來得遲了些。朱熹卻自想,這小子果然如此輕薄,不把我放在心上!怒火再升,當日下馬,以“知府不職”之罪追取了唐太守印信,交付與郡丞。可能他覺得這罪責太輕,又想起傳聞中唐仲友鍾情於嚴蕊之情事,正好拿來大做文章,遂立刻叫人也拿來嚴蕊收了監,要問他與太守通姦情狀。

此前嚴蕊剛剛盛宴回來,小憩閨中,幾日前唐太守與她的那番暢談仍在耳畔迴響,細雨綿綿,春意盎然,見到趙娟脫籍從良,恢復自由身,嚴蕊怎能不心動?還有她的三個好姐妹王惠等,也早有此心。於是,在一次輕歌曼舞的間歇,她小心地說出心內想法,本以為那唐太守舍不得佳人離去,卻沒想到他終是個憐香惜玉之人,一番詳談後欣然同意,說起脫籍後的歸處,嚴蕊悽然一笑,只想回黃岩與母親居住,青山綠水間自在終老。

那一刻,唐仲友的眼中也有些許的情動,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考慮什麼,天地便換了顏色,牢獄之災突然降臨,還連累了嚴蕊同坐大牢。

氣節蕩胸吏徒威

這一次,朱熹是擺明了要唐仲友不得翻身,他連上六疏彈劾唐仲友,其中第三、第四狀論及唐與嚴蕊風化之罪。他先將嚴蕊收人監中,並對嚴蕊施以鞭答,逼其招供。他想那嚴蕊一個嬌滴滴膽怯怯的歌伎,怎能忍得了這苦刑侍候,“婦女柔脆,吃不得刑拷,不論有無,自然招承”,這樣,他就有了切實證據,輕而易舉地扳倒唐仲友。

可是,世人都不曾想到,這弱柳般嬌嫩的嚴蕊,雖身為煙花塵妓,卻並不薄情無義,竟有著松柏樣的傲骨,鋼鐵般的意志。風雨如晦的夜,台州冰冷幽溼的牢房,狹小的窗欞,不忍一望嚴蕊愁損的花容。暗無天日的監禁,百般難忍的捶杖,而嚴蕊的供詞竟始終只有一句:“循分供唱,吟詩侑酒是有的,並無一毫他事。”

這一句簡單的話語,卻重如千斤,紅顏雖薄命,但正義蕩胸間,她的傲岸倔強,她的錚錚鐵骨,怎不叫那一臉虛偽的朱熹汗顏?怎不叫那獄中的唐仲友心疼?

身在牢獄之中,唐仲友一直提心吊膽,怕嚴蕊的招供從此毀了他似錦的前程,可是,一個月過去了,那女子連連的慘叫聲後,卻遲遲不見朱熹得意的面容,連獄吏都在互相傳揚這小小弱女子的堅強清正。

那麼慘烈的酷刑,朱熹仍沒有從嚴蕊口中得到證據,恨得牙根癢癢,只得以“蠱惑上官”為名將她發配到紹興,讓自己的爪牙繼續嚴刑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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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太守原是朱晦庵的同道,乃道學之士,平生最厭的便是風月顏色,嫵媚情致,為逢迎上司,他必要在這弱女子身上有些收穫不可。嚴蕊解到後,他見嚴蕊模樣標緻,弱柳般的身姿,竟無一絲一毫的憐香體恤之心,反而冷麵說道:“從來有色者,必然無德。”

先打了嚴蕊一會兒,又用拶來夾嚴蕊的手指。見到嚴蕊十指纖細嫩白。他又奸笑道:“若是親操井白的手,決不是這樣,所以可惡!”命左右加勁用刑。

聽了這番話,清正剛毅的嚴蕊早氣得說不出話來,任是疼痛難忍,拒不求饒,那太守見此情形,又要用夾棍夾雙腿,下屬聽了也不忍,遂稟道:“嚴蕊雙足甚小,恐經挫折不起。”那太守道:“你道他足小麼?此皆人力嬌揉,非天性之自然也。”夾得嚴蕊死去活來。但無論如何用刑,嚴蕊將銀牙咬碎,還是不招半字。太守無奈,依舊將嚴蕊關入大牢,以待再問。

在紹興又是近一個月的拷打羈押,她的嬌聲慘叫,連獄吏看守們都生了憐惜之情,可卻打動不了那鐵石心腸的太守之心,在他心中,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一關,嚴蕊是逃不掉的。

此時應該是秋冬之交了吧,風寒刺骨,如這混濁人世和淒冷人情一般,嚴蕊已不再為自己的苦命而流淚,如果就此死去,也許一了百了,但清正的名節卻要誓死堅守。

來送飯的那個看守再次在她的牢門前嘆氣,這年輕女子也實在可憐,怎也要勸說一番:“上司加你刑罰,不過要你招認。你何不早招認了?這罪很有限的,女人家犯淫,極重不過是杖罪。況且已經杖斷過了,罪無重科。何苦舍著身子,熬這等苦楚?”

其實這道理嚴蕊怎能不懂?但她不能違了自己的內心,不折腰,不媚顏,不亂誣,自正自清,也許她也曾記得他的由衷欣賞與深情眷顧,但她更是為了這人世的至理根本。於是,她淡然一笑,一雙明眸掠過昏暗的窗欞,掠過寂寂的天穹。

嚴蕊:宋代最貞烈的青樓才女,遭朱熹陷害入獄,一首詞名流千古

那樣的一雙明眸,無論容顏多麼憔悴,那眸子裡盛著的始終是清澈與明淨,能夠穿透歲月,穿透紅塵,穿透世上一切卑俗可鄙的人心,而不落半點汙濁。她的肅容回答那般鏗鏘有力:“身為賤伎,縱是與唐太守有濫,料亦不至死罪。然是非真偽,豈可妄言以汙士大夫,雖死不可誣也。”

此事傳揚開來,朝野議論,震動孝宗。

含顰帶笑出狴犴

這英明果斷的一代君王宋孝宗,於御書房內正舉步躊躇,為朱熹與唐仲友之事煩惱。他的案几上,放著朱熹的參奏,大略是:唐某不伏講學,罔知聖賢道理,卻詆臣為不識字;居官不存政體,褻暱娼流。鞠得姦情,再行復奏,取進止。等因。

這時,宰相王淮前來,拿出同鄉唐仲友的私揭達知聖聽,大略道,朱某不遵法制,一方再按,突然而來。因失迎侯,酷逼娼流,妄汙職官。公道難泯,力不能使賤婦誣服。尚辱瀆奏,明見欺妄。等因。

可嘆嚴蕊,她為他受盡牢獄之苦,飽受嚴刑拷打,而他卻只為了自己的一頂烏紗而全力自保,卻不曾替那個苦命的嚴蕊著想多些,那長長的奏摺裡只有淡淡的“酷逼娼流”四字輕輕一筆帶過。

孝宗詢問王淮:“二人是非,卿意如何?”王淮奏道:“據臣看來,此乃秀才爭閒氣耳。一個道譏了他不識字,一個道不迎侯得他。此是真情。其餘言語多是增添的。”

孝宗也覺是此道理,平淡下旨道:“卻是上下司不和,地方不便,可兩下平調了他們便了。”王淮奏謝。自此,雙方都作了撫慰,自此天下太平。可是,他們都忘了嚴蕊,忘了這個小小的倔強的女子,她的存在,被所有人都忽略,沒人關心她的死活。

雖然歷經牢獄之災,但並沒有受到多少拳杖之苦的唐仲友安然無事,恢復官爵,換了地方,依然春風得意馬蹄急。

走出那陰暗大牢時,唐仲友可否猶豫片刻,往紹興方向看去?那裡的大牢有個與他曾經知交的紅顏知己此刻卻正因他而受著痛杖責打,嚴刑拷問。而他的安然出獄,完全得之於那弱小女子堅強清正的品性,他卻不曾去看她一眼,撫慰一下她苦痛的心靈。

原來她卻是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這一番磨難經歷,也換不回他半點的憐香惜玉。仍在紹興獄中受苦的嚴蕊,怎麼不心涼意冷呢?

朱熹調離了兩浙,改作他任。那一意討好他的紹興太守,亦因嚴蕊的堅不改辭,以及上司的改任,方才放了嚴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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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那莫須有的罪名,這風塵弱女竟在兩處監牢無端地監了兩個月,吃了無限的磨折,放得出來,嚴蕊已是一身鮮血淋漓的瘡傷,滿眼心灰意冷的世情,氣息奄奄,幾乎死去,在行館臥床月餘,無法見客。

病痛中的嚴蕊依稀聽得到外面的喧譁聲聲,她不知,此刻病痛難忍的她,名望身價竟比從前更高,門前車馬,比前更盛。四方之人不獨見她的豔麗芳容,更有一份寧死不屈、高義亮節的品性,被她的氣節所感而肅然起敬。

雖然她不是道學家,卻以她自己的行動,將那所謂的道學家踩於足下。

那麼多人都來了,可是,那最應該來看她的人,卻始終不見。也許,他曾悄悄地來過吧,看她病痛難熬,憔悴欲損,他不忍也無法面對吧?或者是他怕了紅顏禍水那句名言,怕她再次給他帶來災禍吧?於是,雙色桃花樹下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只能轉身離去,留一顆眼淚在心底,一生無法釋懷。

後來,那最先惹起事端的陳亮知道了唐仲友與嚴蕊下獄之事,深悔自己言行唐突,對友人道:“我只嚮晦庵(朱嘉號)說得他兩句話,不道認真的大弄起來。今唐仲友只疑是我害他,無可辨處。”於是致書與朱熹道:亮平生不曾會說人是非,唐與正乃見疑相譖,真足當田光之死矣。然困窮之中,又自惜此潑命。

看來那陳亮只為唐仲友破了他與趙娟之事,一時心中氣憤,故把仲友平日說話對朱熹講了出來。原不料朱熹狠毒,就此擺佈起唐仲友來。至於連累嚴蕊,受此苦刑,皆非陳亮之意。如今事過境遷,一切無可挽回,惟有讓那痛的傷口自行彌補吧,只是有些傷口雖然癒合了,但那疤痕尤在,醜陋而觸目。

繁華過後,寂寥如初。嚴蕊並不覺後悔和惋惜,這一番牢獄苦痛,讓她完全看透了風月場中的表面繁華,更看透了,所謂的人心冷暖,原是世間最涼薄與冷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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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得無罪釋放,雖有朱熹改調,雖然聖上亦言:“若非當時聽了兩家之言,未偏朱熹的一面之詞貶了唐與正,這有義氣的女子,豈不冤屈了麼?”雖然更多的人渴慕她,讚賞她,然而,嚴蕊的心,卻是再也不會暖過來了。春花秋月何時了,花到三春顏色消,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塵世表相。她的俠義與清骨,卻已青史留名,堪比英雄。

此刻,她卻只想尋一個安靜之所,平淡半生,安然老去。

山花滿頭歸去來

往事已矣,那些繁華、那些苦難都隨著時間消逝而去,朱熹調任離去、唐仲友也官復原職在他處快活,只留下嚴蕊這一弱女子獨自向隅而泣,舔舐著身心的傷痛。歷盡千般劫難,她仍是個營伎,而那關於自由的理想是那麼遙不可及。

消瘦下去的嚴蕊在那一刻,可曾後悔過自己的堅韌與剛強?

蒼天有眼,在嚴蕊遭遇打擊之後最無助難耐時,那個人來了,她的命運從此可以山花爛漫起來了。

嶽商卿,名霖,著名的愛國將領岳飛的第三子,自朱熹調任後,他繼任為浙東提點刑獄公事。他的身上,同樣流淌著岳家那濃濃的正直剛毅、憂國憂民的熱血,哪怕是面對著一個卑微的妓女,這年輕爽直的岳家子弟仍將他的關切同情化作滴滴甘露,點點滴滴地灑在那苦命女子的心上。

嶽霖到任之時,正值晚春時節,台州城內,桃花片片,東風縷縷,“施朱施粉色俱好,傾城傾國豔不同。疑是蕊宮雙姊妹,一時攜手嫁東風。”(北宋邵雍《二色桃》)強風過後,總有萬點豔紅粉白零落如雨,香鋪滿地。

抖落了一身的桃花,嶽霖不禁想起友人傳給他的那一首“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的《如夢令》,而寫出這清麗淡遠詞句的小女子嚴蕊此刻就在這座城內,兩度飽經牢獄之苦的她,是否還有著“人在武陵微醉”的幻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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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的嘆息聲後,他轉身走向那兒的盛宴華庭,新官到任,自然少不得一番接風賀喜,嶽府門前,俊馬香車,人影婆娑。嶽霖在人群中不停接受各色人等的道賀,繁盛之下的心卻平靜許多,一縷縷輕紗舞過,一陣陣媚香飄過,那一排花枝招展的俊俏美人一水水兒地立於華宴之上,立時吸引了眾多男人的眼光,她們是台州城內的營伎前來拜賀。

嶽霖淡然地環視一週,不問哪個最美哪個善舞哪個最嬌,他只是輕聲一問:“哪一個是嚴蕊?”

嚴蕊早已習慣了這番應酬場景,誰讓她豔名遠揚,聲動四方呢?哪個公子官員來時都要好奇地點到她的。她平靜地應聲而出,盈盈一拜,舉止自然,神色安然。那一刻,東風悄悄吹進華庭,滿室的熱鬧春色,而嚴蕊,那般清麗絕世,冷俏如梅,雖是容顏憔悴,更顯綽約風姿,眾多佳麗中宛若鳳棲雞群,超然於眾女之上。

人群太吵鬧了,聽不見嶽霖那輕微的嘆息之聲,可嚴蕊卻隱隱感覺到。低下的眉眼輕輕側抬起偷偷看了一眼這眼前的岳氏公子,只一瞬,她竟然感覺到嶽霖眼中的疼惜之色,像一縷暖陽,緩緩而柔和。

嶽霖看著她溫言道:“嚴蕊,久聞你長於詞章,今日,且將你的心事做成一首詞,訴諸於我,我自有主意。”

嚴蕊稍有感覺這眼前的官員與常人不同,略一構思,往事如雲湧,眼中不覺有瑩瑩的淚。

她微啟櫻口,緩緩吟出那首千古佳作《卜算子》: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任是誰都聽得出,那一字一詞間,有自辯,有自傷,有自憐,有自怨,有不平,有迷惘,無論怎樣的嬌豔多姿,也需俯仰隨人,不能自主,而那護花的東君又在何處?是否眼前?她多想去到那山水之中遠離風月紅塵,作一個塵世逍遙的旅人,以她的一生韶華和絕色美麗作代價,所求的,只不過是任山花插滿髮際的自由,那便是她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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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卑不亢、委婉自述之詞深深打動了嶽霖的心,他聽罷大加稱賞道:“你從良之意決矣。此是好事,我當為你做主。”立刻取伎籍來,給她除了名字,判與從良。

這行動勝過千言萬語,嚴蕊的淚終於決堤而出,如水的珍珠,可這一次,她是因快樂而哭,淚水都可以這麼毫無顧忌地痛快而流。

此事再次轟動四方,人們大讚嶽霖的大度與憐惜,更勝贊嚴蕊的高標與才情,從良後的嚴蕊以其姿容絕世、傲世風骨而得到許多公子賢士的千斤市聘,爭來求美,嚴蕊卻一概回絕,婉拒於外。

一個趙姓宗室近屬子弟,家資中等,其貌不揚,平凡寂寂,但品性端直,溫文有禮,重情有義,剛剛喪了正配,悲哀萬分,好友們怕他悲傷過度,傷了身性,便有意把他介紹給嚴蕊。

那趙氏公子的愁眉與憂鬱,讓嚴蕊似乎看到了些許真誠的情誼。至少,在那樣的年代,一個男子肯為故去的妻子憂傷不已,已是極其難得的了。這一個重情多慕,那一個多情苦命,飲酒漫談間,彼此自然生出情意。傾心來往多時,二人郎情妾意,彷彿水到渠成一般,嚴蕊終同意了趙公子的婚嫁之約。

雖然她仍是妾的身份,但那趙公子一心愛戀嚴蕊,情深意濃,此後竟不曾再娶,只與嚴蕊白首偕老,安然自得終享天年。面對這樣平淡無奇的結局,有人總覺得不甘,如此才情奇絕,歷經磨難的女子,怎麼也要輝煌落幕吧?

嚴蕊:宋代最貞烈的青樓才女,遭朱熹陷害入獄,一首詞名流千古

可是,世間永珍,平平淡淡才是真,嚴蕊絕對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非凡女子,她來時,如驚豔的桃花般華美盛放,走過一段繁華之路,歷盡種種喜樂沉浮,然後,她從容地將往事封存。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悠悠的傾訴,淡淡的意境,沒有驚豔處,卻讓人感到一種如泣如訴如品清酒如聞幽香,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而悠悠往事中,那個叫嚴蕊的妓女,那才情出世品格清奇的絕世女子,就這樣成為傳奇,讓人為之動容,為之感嘆,為之深思...”

正是:

天佔有女真奇絕,揮毫能賦謝庭雪。

搽粉虞侯太守筵,酒酣未必呼燭滅。

忽爾監司飛檄至,桁楊橫掠頭搶地。

章臺不犯士師條,肺石會疏刺史事。

賤質何妨輕一死,豈承浪語汙君子?

罪不重科兩得答,獄吏之威止是耳。

君侯能講毋自欺,乃遣女子誣人為!

雖在縲紲非其罪,尼父之語胡忘之?

君不見,貫高當時白趙王,身無完膚猶自強?

今日蛾眉亦能爾,千載同聞俠骨香!

含顰帶笑出狴犴,寄聲閤眼閉眉漢。

山花滿頭歸夫來,於潢自有梁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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