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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 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網頁遊戲
  • 2023-01-25
簡介”今天,活字君與書友們分享詩人西川的詩和他對於詩歌寫作的理解

如何反駁 悲天憫人

詩歌寫作是創造性勞動。而詩人只有處理當下,才能夠從“讀者詩人”群裡脫出身來,誠實地面對自己。最近,詩人西川在《北京文學》雜誌上發表了他的新作。他說:“我一直都在推進我的工作,詩歌寫作也一直沒有斷過。”

作為詩歌寫作的實踐者,西川不僅立足於當代,而且也充分地向古代、向世界各國的文化敞開。可以說,他就住在詩歌的當代現場裡。正如詩歌評論家陳超所言:

“西川的詩,不是源於生存經驗的複雜拋散,而是源於詩人生存意志中向善向美的約束力。‘凡界萬物,必向詩歌看齊’,也許西川想這麼說。”今天,活字君與書友們分享詩人西川的詩和他對於詩歌寫作的理解。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01

關於西川

成為一個詩人,我想這是命運

《西川的詩歌課》

八十年代,是一個改革開放的時代,我們甚至覺得那是一個啟蒙的時代。年輕人都在胡思亂想,都在面向未來。有的人看重賺錢的可能性,希望建立起自己的生活,但與此同時,有些人會要求一種思想的可能性,一種精神的可能性。

在那種全民寫詩的氛圍下,我自然地將畫畫的興趣轉移到了詩歌上。

八十年代的的確確給這種思想和精神的可能性提供了出口。但是從我個人來講,我並沒有“死”在八十年代。我一直在推進我的工作,保持精神的“長個兒”的狀態。所以,近幾年我越來越明白創造力是什麼。

你必須有一種創造力,才能夠寫出與你的時代生活相對稱的作品,才能夠在創造的意義上理解你的時代生活。

詩歌應該容納每一個時代的創造力,尤其是語言上的創造力。詩歌寫作是充滿新的可能性的。所以,對我來講九十年代也很重要,當下也很重要。

時代好也罷,壞也罷,它最終都成為我的肥料,我寫作的資源和我理解世界的憑據。

02

西川的詩

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估計厚達五百頁的一個人被我遇見在傍晚的

海淀。

他有趣竟如來自五百年前的某個傍晚。

他要是再老一點見解再黑夜一點修辭再黎明

一點,

我想我會引他為同類,

但我們肯定不是同代人。

而兩千年前的我悲天憫人胸懷裝得下山山水水。

我被同道們稱讚被魚鳥追隨,

被天邊的非同道給出貨真價實的反駁。

我知道我應該走多遠的路吃多少個饃去拜訪誰。

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西川畫作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哈潑斯雜誌》9月刊發了西川的詩《內部》

虎年覺悟

1

虎年開始,老虎到來——作為一個詞;

老虎睡在小朋友的動物園——作為一種野獸。

把喵喵叫的貓喂成一隻咆哮的老虎如何?

沒有老虎,捨身飼虎的僧人久矣不現。

2

從眾鳥的糞便中分辨出烏鴉的糞便不容易但

有可能。

從強盜的黃金中稱要出君子的黃金恐怕根本

沒有可能。

從我的無動於衷進入他人的不安需要一個覺悟。

從我身體中發出的所有聲音都是我應該發出

的聲音。

3

撒尿,已經獲得詩意:

有人寫到過撒尿 在曠野中。

但拉肚子還沒有獲得詩意:

拉肚子在曠野中 也不行。

4

為一個並不稀見的悲傷故事流淚我不好意思。

但陽光並不關心、萬木並不在乎我的不好意思。

沒有自我的陽光照耀大地而不自知。

向著永生生長的萬木早已脫卻低階趣味。

5

掃地,似乎某事臨近。

洗衣,似乎某事臨近。

某事是何事?我不知。

以為某事是某事,總不是。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發表西川作品的部分外國圖書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西川參與的部分國外詩歌朗誦會的宣傳單

佔理的人

我的中學同學司馬缸,被老師呼作“常有理”。

他與人辯論佔著理,他唱歌、放屁佔著理,

某天我見他與青蛙吵架。——沒錯,他佔著理。

佔著理長成,他每天吃一桶快活的冰激凌。

他漸漸避開我的愚鈍和乏味。我只好同意。

在後來他尚算成功的商道、仕途他佔著理,

他像只蜻蜓總能找到小荷的尖角他站上去。

直到婚後三個月,他醒轉:老婆總比他更佔理!

為此他自我俢煉,有了境界,不佔理也佔理。

可天地之間,一個人佔這麼多理有什麼意思!

但把快活的冰激凌吃成熊心豹子膽,有意思!

他把握十足能一條道走到明而不是走到黑。

連鬼魂的理都只是唾沫星。陽光為他而明媚。

他一隻大蜻蜓飛抵沒了荷花的中年,沒了下文。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西川

沉思天堂

悲天憫人者

樂於將天堂

設想為窮人的地盤,

但那不是貧窮之地

而是有益靈魂的

富足之地。

悲天憫人者所說的窮人

肯定不包括

貧窮到只剩下獸性的人。

如果天堂也需要管理者,

那他必是偉人:

他會拒絕

其他偉人入內;

而其他偉人

只好去發動另一些窮人

去另闢天堂,

為此人間的爭鬥

此起彼伏。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紐約時報》推薦西川的詩集《開花及其他詩篇》

我欲言又止

在已然過去的春天,花兒開放,似有話說,但什麼也不說。

今晨,鳥兒說了些什麼。我沒聽懂,只能感受鳥鳴之美。

野蠻的鳥鳴之美、野蠻不起來的鳥鳴之美、有文化的鳥鳴之美。

當我讚揚某人言辭優美我就是沒聽懂。這樣的大實話我只說一遍。

當別人讚揚我的言辭優美,可能是在侮辱我的智力,

但侮辱我的智力並不一定非要讚揚我的言辭。對此,我欲言又止。

一顆流星為一個健康人而下。流星不知道,健康人也不知道。

一群人為他們自己載歌載舞,居然唱得舞得平庸又過癮。

我欲言又止地看街上疾馳如著急投胎的車輛,反省我脫離生活的生活。

停下腳步,認真聽,聽見有人罵我,想罵回去,我欲言又止。

與他人改動我詩中的字句、刪掉我的思想相比,這不算什麼。

03

詩觀

1970年代末以來具有實驗色彩的中國詩人們自覺走上了一條荊棘之路。大家反思生活,學習世界各國文學,發力探索,以求掌握符合我們歷史程序的語言方式、文學觀念,以求不被甩在世界文學之外(正如我們的改革者和經濟學家們所做的那樣),以求最終榮耀我們的文化。這種探索很具體,有時也艱難:它既是朝上的,也是朝下的,也是朝向四方的,最終是朝向未來的。這樣的文化邏輯並非說扭轉就能夠扭轉。當然詩人們也在努力調整自己的語言和觀念。我稱我們的時代以及我們時代的寫作為“大河拐大彎”。在拐大彎的時候,一部分面向未來的文學寫作與當下大眾朝向過去的文化訴求不免會形成抗力。大眾朝向過去尋求文化榜樣和標尺的潮流說明,人們不滿意,不滿足,不信任現實生活的給與。這是一個巨大的文化、社會乃至Z治題目。而朝向過去和朝向未來的文化尋索終歸會匯合在未來。

在今日中國,沒有一位真正的詩人不曾學習甚至研究過中國古典文學。但詩人們還得嘗試使自己的寫作獲得當代意義。我指的是文學譜系層面上的、審美(包括審醜)層面上的、思想層面上的當代意義,而不是市場層面上的當代意義。

2004年去世的波蘭詩人切斯瓦夫·米沃什在《米沃什詞典》中討論到“褻瀆”的話題:“對公共生活的日常參與以及某種集體熱情,能夠幫助一個人保持其聲稱的信念……像我這樣的孤獨者的聲音只能屬於自毀城牆的那一種……我沒有任何道德優越感來捍衛我自己……”但是,所有真正的當代中國詩人們感謝米沃什的孤獨。這可能是不在文學寫作這一領域裡摸爬滾打的人們所不瞭解的情況。專業寫作者與僅僅是偶然觸碰過文學、詩歌的讀者還是有區別的。我這裡沒有任何歧視的意思。道理就像我雖然會騎腳踏車,但沒修過,我對修理腳踏車這一行完全陌生,我得對修車人喊一聲“師傅”。(節選自)

原載《北京文學》(精彩閱讀)2022年第9期

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攝影:翟永明

西川,詩人、散文和隨筆作家、翻譯家。

1985年畢業於北京大學英文系。系美國艾奧瓦大學國際寫作專案榮普作家(2002)、紐約大學東亞系訪問教授(2007)、加拿大維多利亞大學寫作系奧賴恩訪問藝術家(2009)。曾任北京中央美術學院人文學院教授、校圖書館館長,現為北京師範大學特聘教授。

出版有各類著作約三十部,其中包括詩文集《深淺》、詩集《夠一夢》、長篇散文《遊蕩與閒談:一箇中國人的印度之行》、論文集《大河拐大彎:一種探求可能性的詩歌思想》、專論《唐詩的讀法》《北宋:山水畫烏托邦》、譯著《米沃什詞典》(Milosz‘s ABCs, 與人合譯)、《博爾赫斯談話錄》(Borges at Eighty: Conversations)等。曾獲魯迅文學獎(2001)、中國書業年度評選·年度作者獎(2018)、德國魏瑪全球論文競賽十佳(1999)、瑞典馬丁松玄蟬詩歌獎(2018)、日本東京詩歌獎(2018)等。其詩歌和隨筆被收入多種選本並被廣泛譯介,發表於近三十個國家的報刊雜誌。2019年德國柏林詩歌節宣傳冊稱讚西川為“當代詩歌的重鎮之一”(one of the greatsof contemporary poetry)。

原標題:《西川新作|我知道與同代同類人見面該如何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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