螞蟻有幾條腿

今年春天，許多人被一個小女孩在豬肉鋪裡練習芭蕾的動作刷屏。

這張照片出自B站出品的記錄片《小小少年》，在B站已有近千萬的播放量，獲得白玉蘭最佳系列紀錄片。

和引起許多家長共鳴的《小捨得》幾乎同期播出，這部紀錄片卻反其道而行，熨平了家長和學生的焦慮。

紀錄片所記載的一個個“光芒四射”的故事，讓無數人看到，當孩子痴迷於一件事情時，所爆發出來的創造力是難以想象的。

而比起這些或多或少天賦異稟的孩子們，他們背後默默支援的父母更令我們動容。

01

始終守護孩子興趣的母親們

在第二集中，紀錄片記錄了兩個來自人大附中的男孩——陶啟澤、張宇晨。

人大附，許多人心中的海淀六小強之首，在今年春天，一支外國人採訪人大附中學生英語水平的影片讓這所學校更加“出圈”，這裡的學生也理所當然地都是學霸。

啟澤和宇晨卻是這些學霸中特立獨行的兩個。

在整個高中階段，

他們將大部分時間“浪費”在了機器人社團中。

啟澤的母親告訴導演，為了一個機器人比賽，他們有時甚至不回家，在實驗室裡住。

啟澤和宇晨在機器人比賽中

這份熱愛在許多本校學生看來是另類的。人大附中社團眾多，大社團人數上百，機器人社團卻每年只能招進個位數。

啟澤坦言，自己獲得的機器人比賽獎項對自主招生沒什麼用，而拿這個獎卻要付出十足的心力，他們自己就常年陷入“亞軍魔咒”。

即便如此，啟澤和宇晨也依舊甘之如飴。而他們的家長，當孩子身處所有人都是學霸的人大附時，他們雖然對這項對孩子升學“無用”的愛好有過動搖，卻也絲毫未加以管制。

啟澤母親也曾想過，如果孩子把玩機器人的時間拿來一半來學習，成績可能都更好。

但她最終選擇尊重孩子的興趣，覺得孩子的生活如果只有學習，好像也不完美。

如果製作機器人的愛好是如今許多人都能理解且接受的，那麼將各種昆蟲像寵物一樣帶到家裡則讓不少家長聽來便覺瑟瑟發抖。

廣州的一位全職媽媽就有一個喜歡昆蟲的兒子。

在兒子殷然看來，蟲子是一種奇特的生物，是外星生命無意中飛到地球退化成的一個低等生命。在他的眼中，螢火蟲是一個能產生髮光物質的化學家。

在殷然家裡，僅螳螂目一共就有16種，各種住滿昆蟲的小盒子讓本就不寬敞的家中更顯擁擠。

而在殷然母親被問道有一個沒事就往家裡捉蟲子的孩子是什麼感受時，她嫣然一笑：非常有意思。

對於喜歡昆蟲這樣在常人看來奇怪到有些離譜的愛好，殷然母親從始至終都是包容的，她看出了兒子對於昆蟲的熱愛，並選擇了保護。

在她看來，孩子在專注於一件事情時，眼神是非常迷人的，你把他好玩的事情都搞沒有了，那人生不是非常沒趣嘛。

而螞蟻有幾條腿，腿上長了多少根毛，它的觸角怎麼樣，

這種東西不會影響他的人生，但快樂的感覺會留在他的心裡，這個是最重要的。

最開始，她作為一個旁觀者，但看著孩子享受其中，她自己也開始覺得這是一個蠻有意思的事情，與其旁觀，不如和孩子一起玩。

在殷然與蟲友們進山交流時，她也和殷然父親一起全程陪著孩子；隨著昆蟲數量越來越多，她嘴上說著不會幫忙照顧，但還是會在背後幫忙給這些小生靈們換水。

對於孩子學業與愛好之間的平衡，殷然母親的教育有大智慧。

她很瞭解自己的孩子。認為孩子有自己的邏輯，也有對於事物輕重緩急的一套排序。而如果不滿足殷然想做的事，他就沒有力量去做他應該要做的事情，比如學習。

和蟲友們進山研究的休息間隙，她讓殷然背誦鴻門宴、滕王閣序、出師表等名篇，並告訴他，不能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想做的事和應該要做的事是一種平衡，如果你選擇了時間來看蟲子，那你做其他的事情可能會比較累。

這樣一個好動的孩子，不服從管教是常有的事，玩起蟲子來也沒有了時間觀念，將學習拋在了腦後。

而作為全職母親，她的壓力更大，但教育卻始終十分克制。

在又一次外出途中的爭吵後，媽媽獨自走在鄉間小道上，哽咽著背起了《道德經》……

十分有趣的是，《小捨得》的子悠也喜歡昆蟲，想要成為一個生物學家。但子悠的愛好並沒有像殷然一樣被呵護。在子悠媽媽看來，“你那些髒兮兮的東西，是影響學習的。”

圖源：愛奇藝

如今，教育的空間被層層壓縮，升學壓力越來越大，在不少家長看來，愛好和興趣似乎遠不如成績來得重要。

《小捨得》裡，子悠的愛好從足球到蟲子都被一一剝奪，而在《小小少年》裡，殷然母親的教育方式無疑是不少學生和家長在逼仄暗室中窺見的一隙天光，告訴家長們，守護孩子的興趣與督促孩子學習是可以並行的。

在殷然這一個故事的最後，殷然在班級裡與同學們分享了他與昆蟲的故事，在廣州的落日中，母親接殷然回家，獎勵他一顆空氣鳳梨。

02

記憶中沉默的父親

家庭教育中缺失的父親一度是熱點話題。在不少人看來，教育的重擔始終在母親身上，父親似乎遊離在家庭教育之外。

而《小小少年》中，孩子們的父親同樣十分出彩。

李怡娜是一個喜歡越野摩托的女孩。在這個賽道中，男生佔據了百分之九十以上，而怡娜卻想成為女版的豪哥，想讓別人一說到冠軍女車手，就會想到自己。

對於女兒的不服輸精神，父親十分驕傲，也佩服女兒的毅力，決定傾盡全力讓女兒夢想成真。

作為怡娜的教練，父親告訴怡娜，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讓她把身體素質練上去，不僅能夠和男生抗衡，遇見突發情況也會避免受傷。

更加專業的教練告訴怡娜父親，換一個環境訓練或許對怡娜更好。

這讓父親陷入了迷茫。他明白，在怡娜不斷進步時，自己不能把她框住，應當適時地放手，但他心裡卻始終有一個聲音，希望這一天來得越晚越好。

在平時，怡娜父親也像無數個典型父親一樣，對女兒管理嚴格。在隨機播放到不適合女兒的歌曲時，他及時切歌；女兒與同齡男生出去時也要向他報備。

在一次比賽中，怡娜的隊友受傷了，父親感同身受，想讓怡娜放棄越野。

但面對女兒的堅持，這位沉默的父親選擇開始在網上找越野車教練員的資料，給怡娜的車上好保險，一天檢查許多遍，確保女兒在賽場上平安。

紀錄片第五集的國豪是一個“叛逆”的孩子。

打乒乓球十年、獲得許多冠軍獎牌、乒乓球全國少年前八，獲得這些榮譽之後，國豪卻失去了對乒乓球的興趣。

國豪過去的乒乓球榮譽

他放棄了省重點，也放棄了被清華單招的機會，選擇成為一個職業的電競選手。

國豪的這一選擇讓家裡的氣氛一度陷入低谷。父親整晚睡不著，稱自己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甚至到了要找心理醫生的地步。

在國豪打乒乓球的十年來，父親為他的付出不可謂不多，家裡的沙發全部搬走，客廳也是乒乓球檯。

多年心血付之東流，父親的夢想似乎也隨著國豪人生道路的轉變徹底崩塌了。

但和許多對待叛逆孩子的父親不同，

經過了半年的掙扎，國豪父親選擇慢慢接納孩子的變化。

在國豪的隊伍一起對戰IG時，父親依舊選擇悄悄來到賽場上看兒子。

他帶著國豪的隊服來到了基地，卻怕孩子壓力大，選擇在最開始瞞著國豪。賽場相見，父子二人都分外感動，在父親Buff的加持下，國豪拿下了比賽，父親則在臺下淚目。

在頒獎時，這對父子呈現了最為經典的留白式對話。

國豪赧然地說，今天打得還可以吧，多放點心。

父親在臺下悄聲迴應：

還得加油啊。

比賽結束後，他叮囑國豪，記得比賽前洗個頭，這個很重要。

怡娜和國豪是兩個不同領域的少年，而他們的父親卻格外地相似——

同樣未將愛宣之於口，而是掩藏在沉默與細枝末節中。

怡娜的父親為了女兒安全一遍遍地檢查車輛，國豪父親也會叮囑國豪，比賽前記得洗個頭，對比賽好。

他們是現實中父愛的真實寫照。父親這兩個字，意味著責任與重擔，他們默默地選擇扛起。

在國豪父親接受心理諮詢的那段時間，國豪母親問他的夢想是什麼，他只慢慢地回答：

給你們提供很好的生活啊。

03

一起成長的愛

第六集的王爍然是一個將音樂視作生命的鋼琴小能手。

一隻蟲子死了，他會為蟲子即興彈奏一曲菜青蟲亡曲，也會創作屬於自己的歌曲。

在王爍然的日記裡，爸爸是一隻情緒不定的金毛犬，看上去很溫和，一看粗心的數學題，必將晴轉陰，吼他一頓。

有一次，老師給爍然父親打電話，說爍然在學校裡說髒話。

回到家後，格外生氣的父親一個勁地逼問爍然。父親後來回憶，估計自己當時的聲音整個樓道都能聽到。

在他的逼問中，爍然嚇得直哆嗦，以至於他在很長時間腦子裡都是這個畫面。

父親略顯愧疚地說，自己當時在氣頭上，怎麼也壓不住。

在爍然成長的過程中，這位父親也在學著和孩子相處。

紀錄片裡，爍然想組一個自己的樂隊，父親嘴上擔心爍然的學業，卻還是為他在家裡開闢了一間排練室。

和樂隊小成員門排練後，排練室被孩子們玩得很亂，吉他甚至被磕壞了。下班回家的父親幫忙收拾，並耐心地教導爍然愛惜樂器。

於是當晚，爍然就列出了小獵豹樂隊隊規，貼在了排練室的牆上。

在爍然排練原創歌曲《哪一顆星星屬於我》時，父親為了讓歌曲表達地更好，於是希望爍然將爵士樂融入歌曲中，但在察覺到孩子的牴觸情緒時，他又說，

搖滾的也可以，哪個好聽要哪個，不是必須按照爸爸的來。

爍然走後，這位父親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干預太多。

樂隊的存在佔據了爍然的許多精力，而要升入中央音樂學院附中，爍然又需要大量地練習鋼琴，導致了學業和愛好發生了衝撞。

作為父親，他的內心很掙扎。一方面，想讓爍然打好古典音樂的底子，另一方面，又怕爍然失去童年簡單玩音樂的快樂。

最終，他還是相信，

讓孩子保持現狀，做自己就好了。

紀錄片的最後一個場景很有意思。

爍然唱著原創歌曲《媽媽的味道》，父親指出了唱歌時存在的問題：

我感覺你是，很使勁地在唱，是不是？

沒有

最後一句，媽媽的味道是不是很用勁？

沒有？

你看最後一句

沒有

……

我們可以預見，這將是很長一段時間裡經常會發生的場景。相處依然時有矛盾，但他們終能一起成長。

04

最淳樸的愛

芭蕾始終被看作是貴族的舞蹈，但在國家級貧困縣裡的貧困村——那奪村裡，雲兒的舞蹈天賦卻格外引人注目。

為了讓雲兒的天賦被更好地發掘，母親帶著雲兒走遍了當地的舞蹈工作室，而老師們給出的答覆都是，教不了這個孩子，他們讓雲兒母親把孩子送到大城市裡學舞蹈。

大城市的學費負擔不起，於是，每天凌晨四點半，雲兒跟著母親和妹妹來到豬肉鋪，幫忙做著著店裡的工作，間隙，跟著影片練習舞蹈，母親幫她打拍子，撐腿。

彩雲之行的關老師和妻子為雲兒帶來了希望。他們不僅能夠教授雲兒跳舞，還為雲兒爭取了在更大舞臺上表演節目的機會。

吃飯空隙，當關老師說可以帶雲兒去《向幸福出發》時，雲兒父親不住地向關老師道謝，將自己的酒杯靠得很低，將女兒託付給這位大城市來的老師。

在關老師打來影片電話前，夫婦倆憑著多年的處世之道，一字一句地教雲兒如何和老師說話，好讓雲兒抓住來之不易的機會。

先是讓女兒說，關老師我想你了，你什麼時候才到硯山來呀？

當關老師問雲兒有沒有學會空翻時，母親讓雲兒複述：我一定好好努力，在你來之前我一定把它學會。

去央視前，關老師讓雲兒在錄製時想說什麼說什麼，夫婦倆卻還是不放心，在睡前，與雲兒進行演練，問出了那個經典問題，你的夢想是什麼？在得到想跳舞的答案後，夫婦倆才安心睡去。

與其他幾個故事不同，雲兒的故事發生的條件最為艱苦，也正因為此，這個故事才更加另人動容。

即便是在條件最差的時候，母親也儘可能為雲兒找到好的老師，在機會來臨時，他們傾盡全力，只為讓雲兒抓住命運偶然遞來的饋贈。這樣樸素又醇厚的愛，何嘗不是更多父母的縮影。

有句歌詞曾說：風箏為何飛得高，因為地上有人蹣跚奔跑。《小小少年》裡偉大而平凡的父母，是這句歌詞的真實寫照，他們治癒了許多人的教育焦慮，告訴我們，教育絕不只有內卷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