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請你舉出一個各方面條件都適合生產威士忌的國家：擁有純淨的水源，成熟的農業，幾百年蒸餾烈酒的傳統，以及大量熱愛威士忌的人們……

你可能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國家可以是法國。

法國人的人均蘇格蘭威士忌年消費量居於世界首位，但法國的威士忌製造業並無比肩蘇格蘭的光輝歷史。不過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法國威士忌的希望。

目前，全法大約有60家運營中的威士忌酒廠，另有不少正在計劃或興建中。從崎嶇的布列塔尼（Brittany）海岸線，到陡峭的阿爾卑斯山腳下，從傳統的葡萄酒產區阿爾薩斯（Alsace），到傳統的干邑產區Cognac，法國到處都在湧現品質不凡的本土威士忌酒廠。

法國的威士忌製造業是如何興起的呢？

法國威士忌又有何與眾不同之處？

首先，法國本身就有生產烈酒的歷史。幾個世紀以來，法國出產舉世聞名的干邑、雅文邑（Armagnac）、蘋果白蘭地（calvados）、“生命之水”白蘭地（eau de vie）。另外，法國的葡萄酒產業在世界上也是首屈一指的。這些都為生產威士忌提供了間接的經驗和基礎。

據估計，法國目前的威士忌酒廠大約有70%是原先生產其他酒類的：30%生產過其他烈酒，30%是啤酒廠，另有10%是葡萄酒莊。甚至有法國香水業的公司轉而投入威士忌生產。

法國威士忌生產商在增加

這背後的原因就在於，對於威士忌生產來說，上述這些行業專長都有遷移價值，包括髮酵、蒸餾、感官品鑑、調和方面的知識。比如，“生命之水”酒廠面臨的最大改變只是原料從水果變成穀物，葡萄酒混釀商會發現他們在調和方面的能力同樣可以運用到威士忌上，啤酒廠則自然知道如何在發酵過程中控制風味。

因此，雖然大部分法國威士忌不超過10年，但它們背後其實是幾百年的傳統經驗積累，法國威士忌酒廠也得以跳過慣常的學習曲線，一鳴驚人。

法國第一家威士忌酒廠WarenghemDistillery的CEO David Roussier

儘管有如此優秀的先天條件，但直到上世紀80年代才有法國酒廠開始生產威士忌。這家先驅酒廠叫WarenghemDistillery，位於布列塔尼，1900年創立以來生產水果和草藥利口酒，分別於1987和1998年釋出了第一款調和威士忌和單一麥芽威士忌（名叫Armorik）。

Armorik DoubleMaturation single malt（阿莫里克二次熟成單一麥芽威士忌）

這款Armorik可謂是法國威士忌的經典。它先在布列塔尼的當地橡木桶中陳年，再在雪利桶中過桶。它有著奶油般的口感，花香味十足，也有柑橘、櫻桃、鹹堅果、菸草、生蠔殼的風味，讓人聯想到布列塔尼的海風和沙灘氣味，可謂驚豔。

這家酒廠最初借鑑蘇格蘭的生產模式，以大麥和小麥作為原料，一般在波本和雪利桶中陳年威士忌。它也同時積極創新，打造具有地區特色的威士忌：它選用了布列塔尼當地出產的橡木做桶，也試過在裝過chouchen（一種當地蜂蜜酒）的桶中陳年威士忌。

WarenghemDistillery的員工在監督Armorik的生產

不少年來，WarenghemDistillery是法國唯一的威士忌酒廠，但是現在，單單是它所在的布列塔尼地區就有將近十家酒廠，成為了法國威士忌業的生力軍。

布列塔尼和阿爾薩斯是法國獨有的兩個法定產區，這意味著所有打上Whisky de Bretagne和Whiskyd’Alsace酒標的威士忌都要遵循一系列嚴格的法定生產標準，比如在當地糊化、發酵、蒸餾、且陳年不少於3年。這些法定標準正是歐盟飲食業產品地理標識（GI）系統的一部分，也是像法國威士忌這樣一個新興產業蓬勃發展的前提之一。

法國威士忌地理標識（GI）法定產區地圖

要了解法國威士忌，除了知道它的發展歷程以外，還有一大關鍵問題：究竟法國威士忌與其他威士忌有何不同？

答案乃是所有法國酒的共同咒語：風土（terroir）！法國葡萄酒的愛好者一定知道這一概念，含義是杯中物要能夠反映其產區的自然特色，包括地形、氣候、土壤等等。

Charles Daucourt是一家干邑酒廠的第四代繼承人，也是法國手工威士忌品牌Bastille 1789的聯合創始人，他這樣解釋風土的概念：“如果你在法國開車旅行，開上一兩個小時，就會發現不一樣的氣候、土壤、溼度——這些都影響到葡萄酒的質量。對於威士忌來說也是同一回事。”

Charles Daucourt與合夥人

阿爾卑斯山腳下有一家創立於2008年的小型酒廠Domaine des Hautes Glaces（DHG），其創立初衷就是要探索風土對於威士忌的影響。這家酒廠根據微型的氣候和土壤條件差異，將土地細緻劃分為若干個稱之為climat的小塊區域，再在這些區域中分別種植有機大麥、小麥、燕麥。

其實，climat的概念正來自香檳這樣講究微型風土的產業，這也反映出法國威士忌產業對於既有釀酒業的借鑑。

風景如畫的Domaine desHautes Glaces酒廠，也是探索威士忌風土的先驅

酒廠創始人Frédéric Révol解釋道：“我想要探索氣候和威士忌口味之間的關係。我們在做的就是要把威士忌重新納入大自然，要尊重它與土壤、氣候、採摘年份、穀物種類等因素之間的天然聯絡。”

他說，這一切都是出於對本地歸屬感的信仰，而探索風土正是在全球化社會中對於威士忌多樣性的期待。確實，正如他所說，如今國際技術交流輕而易舉，在全球各地都可以生產出威士忌，但如果真的在世界任何地方都用相同的方法生產差不多的威士忌，那多可悲！

Domaine des HautesGlaces 100% Organic Rye （Cask #79）酒標（100%有機黑麥威士忌）

DHG酒廠的這款純黑麥威士忌可謂獨一無二，極其複雜。它的原料來自單一climat，口感偏甜，豐富的風味層次包括胡椒、辣椒碎、姜、烏龍茶、榛子、甘草、菸草葉、牛奶巧克力等等，草本味和白堊土的礦物味貫穿始終。

DHG酒廠創始人Frédéric Révol

以Daucourt和Révol為代表的不少法國威士忌釀造者認為，如果要對法國威士忌下定義，那麼風土二字就是答案。就像法國葡萄酒有風土和風味的對應地圖，法國威士忌也將會有這樣一張地圖。而這正是法國威士忌區別於世界上其他威士忌的根本之處。

可以說，法國威士忌產業有深厚的傳統奠基、良好的自然條件、廣大的消費群體，更重要的是，有鮮明的自身特色——重視風土，前景可謂一片大好。但同時，它也面臨一些挑戰，比如雖然有兩個地理標識產區，但目前總體上法規體系尚不夠健全完善；又比如，大部分法國威士忌只夠供應國內市場，出口到國際上的種類不夠多。儘管如此，來自法國的更多精品威士忌絕對值得拭目以待。